拥有钢铁意志,名震沪城的左愈又怎是我这几下就能打垮的?

    就算是三年前的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倒下。刚到监狱时,和我同一个囚室的大块头女人也曾重重地击打我,从一开始的竭力反抗到最后失去力气的瘫软,我都没有向她求饶。

    就连卑微懦弱的我也有过至高无上的尊严,就连曾经的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打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无力地垂下胳膊。

    “你发泄完了吗?”

    左愈面无表情地问我:

    “如果觉得还不够,你可以把温霏打你的那几个耳光还给我。我不是开玩笑,你打我,我不会还手。”

    我又感到头痛,痛得我连冷静的思考也做不到,痛得我浑身剧烈地痉挛,视线和愤怒都已模糊。

    他家财万贯,但在我眼里却只是一个乞丐和掠夺者。

    “左愈,我因为你失去的东西,你永远都偿还不了。”

    冰冷的泪水就像将死之人的体温一样流逝着,我用尽全力看着他,想要好好地看清他,看着这个对我最无情的男人眼里的光是怎样的闪耀,他就是用这样明亮的希望去爱着另一个女人,屡次为她将我逼到绝境的。

    “温潇,你怎么了?快来人!去叫医生!”

    我已看不清左愈的脸,只听到他惊慌的声音。

    失去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说不清是在什么时候,我已经对这个男人彻底绝望,心里对他的情感,不论是爱还是恨,也都彻底干涸了,只剩下枯萎的疲劳,凋零的厌倦。

    短短的一个下午,我就昏迷了两次。大概是在昏迷这件事上我也轻车熟路了,在左愈的刺激下因痉挛而闭上眼睛的我,很快就再次醒了过来。

    这一次醒来,左愈已经不在我身边。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疲于应付我,确定了我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现在应该去陪温霏了吧?

    温霏总是有办法让他在百忙之中腾出时间去陪她,温霏是他最呵护爱慕的白月光,是他心中不染尘埃的纯白。

    而我,只是一个满身脏污的女人,不配得到他们的怜悯。

    “温潇小姐,把药喝了吧。”

    年小颜端着一碗药,手里拿着调羹,难掩担心地看着我。

    “我不吃药。”

    我无力地推开她端着的药碗。

    “别这样,左先生说——”她刚想重复左愈说过的话,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脸色,见我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接着说:

    “这是医生的嘱咐,你要把药全部喝掉,这对你自己的身体有好处。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先把药喝了,不能把身体弄坏了。”

    我看着年小颜,仍旧只是无力却坚持地重复:

    “我不吃药,我要见左愈。”

    年小颜有些恼怒,但她见我铁了心不吃药,总不能强行把我的嘴扒开,讷讷地说:

    “你这人太固执了,这样倔强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左先生说必须让你吃药,忤逆他只会惹怒他,你已经从他那里吃过多少苦果了。”

    我承认年小颜说得很对,但还是不为所动,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见左愈,否则就不吃药。”

    年小颜把手里的碗啪一声的放在床头柜上,怒气冲冲地说:

    “左先生他说不见你,要让你好好休息,把药都吃完。你不按照他的意思做,他也不会妥协,你知道他有多强硬——”

    我无动于衷地打断她:

    “他还能把我怎么样?我不吃药,他就把我捆起来,通过导管把药灌进我的鼻子里?那也无所谓。在他还没下定决心把我捆起来之前,见不到他,我不会吃药。”

    年小颜似乎很惊讶我能知道左愈为我设置的最后措施,她咬着嘴唇,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再次看到了左愈。

    “听说,你坚持要见我,否则就不吃药?你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威胁我?”

    他在我面前还是那副冷傲自持的样子,就好像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我和他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他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一切,他的心情远不是他表现出的这么平静。

    “左愈,放我离开。”

    在短暂的沉默后,我无所畏惧地抬起头,盯着他说。

    “放你离开?”

    他就像听到了荒谬的笑话一样,讽刺地重复。

    “要么放我离开,要么就把我变成行尸走肉,就像你说的那样,把我捆起来,给我插上导管,不用管我的想法和感受,只要确保我还活着能呼吸就行。”

    被伤害得太深,我已经不害怕面对他了。我感觉在这个男人身上,都是已知的恐惧,没有未知的东西了。

    “否则,但凡我还有一点自由,能支配自己的身体,我都会反抗,会绝食,直到把自己饿死为止。”

    这一次,我不想再软弱。

    “谁说我要把你捆起来,给你插导管?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我会这么对你?”

    左愈却忽然冒出不知所以的怒气,露出被人否定了的表情。

    “我也值得你装样子吗?这是温霏告诉我的。她之前在我的房间里说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人格,用对待禽兽的办法对付我,你完全可以做到。她还跟我描述了你的原话。”

    我笑着说。

    “不可能。”左愈却面露迟疑的惊讶,“我从没对温霏说过要这么对你,也没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

    左愈是不屑于说谎的。或许温霏是在骗我,或许左愈真的没这么说过。但这一点细枝末节的误会,不能说明情况。他枉顾我的意愿,强行把我关在左宅,限制我的自由,就算他不打算把我捆起来,那又怎么样?

    如果我坚持绝食,不肯自己张嘴吃饭,他是想用镇定剂代替导管,还是用葡萄糖水代替别的流食?

    “温霏怎么会把我没说过的话复述给你听?”

    令我更加感到可笑的是,左愈却对这件事十分较真。看他那副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他真的太关心温霏了,容不得他完美的白月光说一点谎,恨不得我直接跪下向他承认,温霏没说过那句话,那是我编排的。

    “随便吧,你觉得她没说过,她就没说过。”

    我不在乎地说。

    “温潇,我讨厌你用这种口气说话。”

    他却生气了,执着于此,而这只让我感到厌倦。

    “我要离开,放我走。”

    我想对他说的只有这一句话。剩余的空白,只能被这同一句话填满。我反复地说,我要离开,像疯了一样。我已经是个痴傻的怪人,而他疯狂地阻拦我。

    “我告诉过你,温潇,你在左宅做什么都可以,但就是别想摆脱我去找楚湛。我不管你是想要自力更生,还是想和他谈情说爱,总之,你不可能离开这里。”

    左愈的声音低且荒腔走板,隐忍却受伤,明明是命令,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请求之意:

    “留下来,不要走,不要逞强。”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用手撑着地面,从床上坐起来。我走到卧房的窗边,看着楼底下的那一大片绿茵地。明媚阳光下的绿色是那么美好,让我想起了我已经失去的青春。

    大约是阳光太刺眼,我还是流下了眼泪。

    这一刻,我打定了主意,我要逃,不顾一切的逃离,逃开那个可怕的男人,逃开这个冰冷的囚笼。

    我不要做金丝雀,不要在笼子里待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房门紧锁着,但窗户却微微敞开。

    这里是三楼,这个高度远远不能摔死一个人,但掉下去,足以伤筋动骨。

    比起被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我宁愿痛苦来得猛烈一点。

    我用床单拧成绳子,把绳子通过窗户往楼下抛去,将房间里的这一头固定在桌腿上,打了一个死结。床单拧成的绳子不够结实,但我不害怕在往下爬的过程中失足。

    反正也摔不死我。

    趁着年小颜出去拿东西,我爬上窗台,拽住了绳子,一点点地往下爬。

    不看脚底和地面的高度,只是听到风声。

    我能感觉到身处半空的危险,可从小就有恐高症的我此刻能感觉到的畏惧却很少。

    我能感觉到绳子越来越不牢固。

    “温潇,你在做什么?”

    就在我快要爬到二楼的高度时,左愈的声音从我底下响起。

    这一喊让我的意识一晃,然后就听见刺啦一声,床单拧成的绳子的一端划开了口子。

    我慌神地拉紧床单,身体的重量却让那个长长的口子撕裂得越来越大。

    紧接着,哗啦一声,床单彻底裂成两半。

    闭上眼的那刻,我的身体疯狂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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