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颜皱着眉看我,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可笑,又有些愤怒,对我说:
“生而为人,自然要好好活着,为了自己和爱自己的人活着。你有力气瞎想这些没用的问题,还不如把饭吃完。”
我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凄惨地笑了:
“如果活得生不如死,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像鸟一样被关进笼子里,更没有任何人爱我——还有必要吗?”
我分明看到年小颜的眼里闪过一丝隐忍的同情。这个涉世未深还算得上善良的女孩,她似乎在可怜我。
但她很快又绷起脸,硬是把筷子塞入我手里,说:
“你这是哪里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得算的。”
听到父母这两个字,我的心连隐隐作痛的感觉都体会不到了,只是觉得可笑。
一对极度偏心,纵容二女儿陷害栽赃大女儿的父母,他们只会计较我活着是不是碍到了温霏的事。至于我活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活得像个人,这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谁说没有人爱你了?就算还没有爱这么深,也总有人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吧,虽然我和你无亲无故,还很讨厌你的为人,但就连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年小颜的脸绷了半天,终于有些忍不住的软化了,她的面部表情变得轻柔,声音也松弛下来:
“小少爷从医院回来后,吵着嚷着要见你。他真的很喜欢你这个阿姨。左先生不敢告诉他,你就在楼上的房间里,只能骗他说你去旅游了。”
一想到墨墨,我有些涣散的思绪终于又集中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先把饭吃了。”
年小颜握着我的手,轻声说:
“像你这样的人,以前干了那么多恶事都没怂过,那么多的苦都熬过来了,现在怎么软弱起来了?不过是向左先生服个软的事,有什么难的?死了才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按照医生的诊断,两年后我就将一无所有。
我看着她,过了好久才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对她说:
“我想见左愈。”
年小颜立刻摇头:
“不行,左先生说他不见你。”
我平静地说:
“告诉他,我要见他,如果我见不到他一面,我就不吃饭。”
年小颜终于发火了,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啊!我说过,他不会见你的,这是他亲自对我吩咐的!”
我没有理会她的怒火,只是重复地说,我要见左愈,我要他放我走。
年小颜见我已经有些疯癫的样子,捂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个优雅的身影缓缓地进到屋子里,走到我面前。
我抬起头看着来人,面无表情。
她还是那么美貌,仍旧有着让所有的沪城名媛都羡慕的高贵气质。她精心打扮过,精致到毛孔的淡妆更衬得她本就娇美的面容毫无瑕疵,仿佛是月下仙女。
而我披头散发,面容憔悴,毫无姿色可言。
“我想和姐姐单独说几句话,年姑娘,你出去待一会儿好吗?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
温霏笑着对年小颜说。
年小颜对左家未来的家主夫人自然尊敬的很,没有多问一句话,就离开了房间。
“我亲爱的姐姐,听说你这两天过得不太好啊?”
坐在我身前的椅子上,温霏惬意地翘起腿,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让我一个女人看了都能体会到她的魅力。
“你来干什么?”
看了她一会儿,我移开晦暗的目光,毫无情绪起伏地问。
“当然是来看姐姐的惨状。”
温霏快意地笑着说:
“要我说,姐姐就是学不乖,总是不服输,妄图和我作对。你以为左愈真的对你有改观了?他只是在用新的方式玩弄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已经不想和温霏说话。她洋洋得意的神情,在我看来也只是无声的讽刺而已。她怎么都不会相信,我已经累到了极点,疲倦得只想从左愈身边逃离。
“在这场和我的战争中,你早就输了,输得彻底。”
温霏看着我,咄咄逼人又自以为是:
“就算初识左愈,把他从山洞里救出的人是你又如何?我还是让他爱上了我,把我当成他无可替代的白月光,这么多年一直未变!你现在绝食抗议,他也毫不心疼。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不想听左愈是怎么说的,但温霏还是恶毒地说:
“左愈说,如果你到了极限还不吃饭,那就把你绑起来,往你的鼻子里插管,往你身体里导进流食,反正不让你死就没事。就算把你折腾得不像人,他也毫不在乎。你还以为,这样的他对你有意思?”
左愈到底爱谁,和我没关系。所谓的争夺,从来都不是我的本意。
“你怎么不说话?”温霏不满地问,“难道你还在麻痹自己?”
麻痹?
我对她露出讽刺的笑,淡然道:
“既然你总是做贼心虚,这么在意我的感受,那好,我可以对你说点什么,好让你放心——你要他,我给你了,送给你。他是你的了,你以后不用再担心我把他抢走。”
我的话显然激怒了温霏,她扭曲的神经一点就燃,对我的嫉恨让她瞬间暴怒。
“啪!”
她站起来,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
一个重病多年的年轻女人居然能有这样的爆发力,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她这一巴掌打得两天未曾进食的我在一瞬间就意识模糊,耳鸣得厉害,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响声。
我被她打得嘴角都破了皮,后知后觉地尝到了自己的血。
苦涩,腥甜。
“起来,装什么死!”
温霏见我从椅子上瘫倒下去,一把拽起我的衣领,将我从地上揪起来。她在极怒之中又给了我一个干脆的耳光,然后又伸手拿起我看的那本书,高高地抬起手,对着我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一下。
“如果不是留着你这条贱命还有用,我恨不得你立刻就死!”
她满含恨意的扭曲声音在我耳边划过。
我听到她在说话,但已经对焦涣散,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她开始尖叫,这声音引来了门外的动静。扇紧闭着的房门好像被打开了,似乎有人进来。但我只看到她的虚影和另一些人的虚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温潇小姐在流血!”
恍惚中,我听见的是年小颜极度慌乱,带着哭腔的喊叫声。
再一次醒来,我头痛欲裂,浑身也像散了架一样疼。我呆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待在之前的卧房里。
看样子,左愈是铁了心不肯放我出去了。
正在心里想着那个无情的男人,下一秒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醒了。”
这个声音是这么熟悉,令我厌烦,我直接闭上眼睛,想换他离去,让我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
“温潇,你是不是又晕眩了?”
但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不厌其烦,在我的床边焦急地说:
“你哪里疼?温潇,回答我,你还醒着吗?温潇,别装睡,我刚才看到你睁眼了,和我说话!”
我真的很累很累,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他的心狠冷血,我已经领教得不能再领教。
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温霏打我的那几个耳光,只能让我感觉到生理上的疼痛,最让我浑身发冷的还是温霏复述的左愈的话。
如果她饿到极致还不进食,就把她绑起来,往她的鼻子里导管,给她灌入流食——
左愈摧毁我的方式,是这样不留情。
年小颜说生而为人,自然要好好活着,爱人爱己。
可是,当我生而为人的尊严和底线都被摧毁,我已经不成人样,又该怎么好好活着?
“温潇,你等着,我去喊医生。”
他丢下这句话,终于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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