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的南麓山势比较平缓,林木葱茏,气候宜人,山民们祖辈依山而居,上百个自然形成的村庄散落在山坡和山坳里。

    山脚处有一个小村子,叫尚家村,住着十余户人家。其中一户姓尚的人家有五口人,夫妻俩育有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二个儿子一个做木匠,一个做瓦匠,有时在本地上门为人家打家具或盖房子,有时则结伙到外地找些活干,挣些钱贴补家用。女儿则拜师学了一身裁缝手艺,平时在家里接些邻近几个村子的山民们做衣服的零星活计,按件数算加工费。有时也受人家邀请上门去做,那就按天数算工钱。一家五口日子过得也算是殷实。

    尚家的女儿尚珍儿二十二岁那年,男主人老尚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叫沈银河的捎信来,说要牵线给她说一门亲事,老尚的妻子何麦花不乐意了。尚珍儿是她做娘的掌上明珠,怕自家姑娘嫁远了娘家照应不到,会吃人家的苦头。

    老尚却说沈银河一直是他信得过的朋友,不会害珍儿的,再说沈银河说的是同村的人家,离的也不是很远,翻过几个山头就到了。任凭老尚如何说这门亲事不会有错,何麦花就是不同意。

    夫妻俩争执不下就商议说,这事还是问问尚珍儿,她说愿意就愿意,她要是不愿意就不愿意。

    尚珍儿听了父母的话就笑着问道:“你们说的这个人爹见过吗?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人品什么样?脾气什么样?急性子还是慢性子?家里有些什么人?说给我听听好不好?不然的话,你们要让我嫁个什么东西呀?就是像过去说的那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也应该晓的他究竟是一只鸡呢?还是一条狗呢?”

    老尚听了女儿这一连串的疑问之后立马傻了眼,只好如实地说:“爹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尚珍儿便问道:“爹爹,你说我能嫁吗?”

    老尚醒悟过来说:“我是老糊涂了,这事真是急不得,我把情况再问问清楚吧。”何麦花满脸不高兴地说:“你光问清楚了还不够,还一定要见到本人,见到本人的面才能往下说,你这个急性子的爹,你要是把珍儿往火坑里推,我就和你拼了老命。”老尚惭愧地说:“我的性子真是太急了。”

    尚珍儿又望着爹说:“我娘的腿脚不好,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她老了哪个来照顾?我是不能远嫁的。”说的何麦花心里暖暖的,脸上又挂满了笑容。

    五年前,何麦花一个人在山上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山坡下。等被人发现了抬回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腿却是摔断了。又因为山里缺医少药,在家里养了几个月之后,右腿再也站不起来了,算是残废了,平时便离不开拐杖了。

    何麦花听了女儿的话虽然很高兴,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娘的腿不能算个事,反正也站不起来了,你的婚姻是大事,真要是遇到了一个好的人家,不能因为路远就不嫁了。娘的坏腿不能拖你一辈子的后腿,让你爹打听清楚再说吧。”

    老尚冷静下来后不急了,老尚的朋友沈银河却急了,他先是托人捎信给老尚说:“我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好心好意地给你家姑娘说一门好亲事。没想到人还没见到,你老尚就不相信朋友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你老尚要是不信任我,那就不要做这种朋友了。”

    老尚的这个朋友沈银河是他年轻时在外做生意时认识的,也算是相识好多年了。听了沈银河托人捎来的这番话,当然有些尴尬,但他也绝不可能随便就相信别人,到时候要是害了自家的姑娘,他可是一万个不愿意。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如何回复人家。

    老尚的大儿子尚小虎笑着说:“这事有什么为难的?你也可以捎个信回去,让带信的人告诉你那个朋友,那个小伙子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什么样子?他总不能拒绝吧?然后,这个事交给我好了,没有什么事是我打听不到的。”老尚知道这个大儿子头脑很灵活,在外面干活从来都不会吃亏的,觉得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过了一些天,沈银河捎信来说:“那个小伙子叫沈小毛,是个又孝顺又老实的年轻后生,也是我们沈家村的富户人家。家里只有母子俩人,父亲早年做买卖有些家底,前年生病去世了,留下了一幢二层小楼,不愁吃不愁穿。要是尚珍儿能嫁过去,肯定不会亏待了她的。”

    尚小虎摇摇头说:“做媒的都是说水能点灯的,爹爹这个朋友,过去听您说过,这几年你们也没有来往了,他突然能想起了您,还打起我妹妹的主意,我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过几天就出门,等我打听清楚了情况,回来后再说吧。”

    过了几天,尚小虎背着木匠工具包出了门,半个月之后才疲惫不堪地回来了。进了门放下工具包,就一屁股躺到竹椅上,歇了半天才感觉有了点力气。

    尚小虎望着老爹说:“本来只想着去打听打听这个人,却没想到被一个有钱的主儿找去干了十几天的活。钱倒是挣到了,人也累得散了架了。”

    老尚叹了口气,满脸失望地看着这个出了门就想着挣钱的大儿子说:“你是掉进钱眼里去了,出了门上了路只能看见钱,只顾着找钱挣钱,把你妹妹的事放到一边去了?”

    尚小虎不屑地说:“人家说知子莫若父,看来您老对我是一点也不放心。我会是这样做事的人吗?妹妹的事当然是最重要的事了。不过,人家送到我手里的钱也不能不要啊,您老人家说对不对?那样人家不是要骂我是傻子吗?”

    原来,尚小虎离开家后翻过几道山岭,去了沈银河说的那个沈家村。他想着首先要找个活干,这样才好落个脚,再有意无意地和本地人聊聊天。不管是打听什么人,只要套出些情况来,还是不难办到的。

    尚小虎刚到村子里转悠,便发现有一家正在盖房子,尚小虎就站在那里看了看。主人见他背着个木匠的工具包,知道是走村串乡找活干的外地的木匠,便跟他打招呼说:“伙计,有什么绝活可以露一手啊?”

    尚小虎见他看上去是个诚实的主儿,便如实地说:“我刚才看了下你家这房子,用的钉子太多了。既不牢固,也不吉利。照老规矩来说,房梁屋架是尽量要用榫卯斗拱结构的,那样才能做到既牢固又美观。”

    主人见尚小虎说到自己心里去了便道:“你说的太对了,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请来的这几位师傅手艺有些生,你要是肯帮忙,我给你三倍的工钱。”

    尚小虎看出这家主人应当是在外地发了财回来造屋的,只是请的工匠们手艺不精,当即放下工具包和主人说:“我可以帮你的忙,工钱嘛,你看着给,你觉得值你就给,觉得不值你也可以不给,管饭就行。”

    尚小虎是凭手艺走南闯北的,摆弄了一个下午,主人终于露出了满脸喜色,立马就感觉到了尚小虎就是自己真正想要找的能工巧匠。当晚便特意为他摆上酒席,专门决定请他负责剩下的所有工程。

    原来这家主人叫沈德利,多年在南方做生意,赚了些钱回来要把祖传的老屋翻盖成新房。开工后才意识到那几个自告奋勇找上门来的木匠,手艺水平太低了,继续做下去自己又不满意,停工又怕乡邻们看笑话。

    没想到尚小虎在关键的时候送上门来了,沈德利高兴地和尚小虎说:“我真是烧了高香啊,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这个忙,我不会亏待你的。”

    尚小虎想起自己要打听的事,又不便明说,想了想才不显山不露水地说道:“我在你们村子里转了一下,看你们村里住楼房的也有好几家,有几栋楼房做的也不错,也是像模像样的啊,为什么你就找不到一个能干的木匠呢?”

    沈德利“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地说:“你说的是沈德云家吧?我这祖传的老屋不算的话,我们村子里目前也只有他一家是楼房。这一家人真是不好说啊,我看也是快要败了吧。”

    尚小虎不解地问道:“人家看上去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说要败了呢?”

    沈德利摇摇头:“你不知道,说起来我和他们家也可以算是亲戚,那个沈德云应该算是我的堂弟吧。早些年,他跟着我在南方做些生意,因为他这个人习惯了说大话说空话,和人打交道做生意没有什么诚信,时间长了就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了。实在是做不下去了,没办法就回来了。和他在一起合伙做生意的那个沈银河也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几年前,沈德云莫名其妙地得病死了,村里人都知道他老婆和沈银河不清不楚的,那个儿子沈小毛也不知道是沈德云的还是沈银河的。沈德云死了之后,沈银河就明的和他的老婆在一起了。”

    尚小虎问道:“那个沈德云既然挣了些钱,他儿子沈小毛也可以子承父业,学着做点生意买卖啊。不然的话,一家人不是要坐吃山空吗?”

    沈德利满脸卑视地说:“你不知道,这个沈小毛就是个败家子。整天就和一伙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混在一起,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赌钱嫖女人。”尚小虎心想,幸亏多了个心眼,也算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老尚听了儿子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没想到这个沈银河会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过去,我们一起在外面做生意,我见他外表上慷慨大方,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老尚感叹道。

    尚小虎发现妹妹不在家便问道:“珍儿呢?”老尚说:“这两天被岭上王家村的人家请去了,给人家姑娘做嫁衣呢。”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何麦花见尚珍儿还没有回来,就喊老尚说:“你去路上接一下珍儿吧,山路不太好走,我不放心。”

    尚小虎起身说:“还是我去吧,爹的腿脚也不利索了。”

    刚要出门,听见外面的黑狗叫了起来便说:“好像是珍儿回来了,这狗平时是跟着珍儿形影不离的。”话音还未落,尚珍儿便衣衫不整地进了门,脸上还有几处血痕,两眼有些失神地望着何麦花哭了起来,黑狗还在屋外“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下期预告:第93章  今生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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