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梅仔细审查完几十份鉴定报告后,又连忙给王队长打了个电话,约好接待他们的时间。刚准备去实验室,助手楚文娟一脸烦躁不安地匆匆推门走了进来。

    楚文娟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敲门,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完全不见了平日整天都挂在脸上的笑意,余梅笑着问道:“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皮裤女又来了?”“你说奇葩不奇葩,这一次,她说不给她改鉴定报告就赖在我的办公室里不走了。”楚文娟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皮裤女算是一个老客户了,因为她每次到鉴定中心来都穿着一条绿色的皮裤,每次来都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大家对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了。余梅摇摇头说:“她也挺可怜的,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吧,我想听听她有什么说法,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楚文娟转身要走,没想到皮裤女已经跟在她后面过来了,这时候正堵在了门口满脸不屑地看着她。

    “哎哟,我就说嘛,余主任一定会见我的,你们这个所里只有余主任是通情达理的,我就相信她这个人。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读书,不知道人生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帮助别人也是一种造化,你们只知道实验实验,其他的什么都不懂!”皮裤女说话间,已经不客气地一步跨了进来。

    余梅第一次接待皮裤女是因为一起民事案件提起的亲子鉴定,那起民事案件的原告是皮裤女的堂哥。

    事情的起因是皮裤女的堂哥起诉要求皮裤女支付子女抚养费,皮裤女不承认自己有子女,反过来指责堂哥说:“你真是没有道德,我是一个未婚的女子,你却说我有子女,你这不是故意要坏我的名声吗?你哪里还有一个做大哥的样子,你不认我这个妹妹就算了,你也不应该害我啊,你也不应该把我当成仇人啊。你有什么理由要起诉我啊?有什么理由要我出钱帮你养孩子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堂哥听她这么数落和抵赖就真的急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冤枉别人,便正式向法庭提出了亲子鉴定的申请,要求让孩子与皮裤女做亲子鉴定,以确定孩子与皮裤女是不是母子关系。

    余梅在给皮裤女进行抽血采样的时候,皮裤女显得很是委屈和无奈:“我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堂哥,他这是见我在外面发了一点财就眼红啊,想要钱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坏我名声的方式啊?让我一个大姑娘家的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那个小男孩只有四五岁,又大又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余梅,给他抽血的时候,他感觉不到有一丝丝的害怕,只是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本能地紧紧地牵着皮裤女堂哥的衣袖。

    皮裤女的堂哥叹了一口气:“我这也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去年,我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个小孩又到了要上幼儿园的年龄了,让她拿一点抚养费,她死活也不愿意拿,还拉黑了我的电话。当初,她把这个孩子抱回来求我们收养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我和她嫂子当时也是为她考虑为她着想,她一个大姑娘在外面打工也是不容易,被人家老板骗了,未婚单身带着一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和她嫂子完全是出于好心,就收养了这个孩子,没想到她现在却翻脸不认人,死活不认账了。”

    结果出来以后,当然还是印证了那句话,事实胜于雄辩,余梅不知道皮裤女在法庭上看到亲子鉴定报告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可能会很失望,也可能会为自己感到不平,但她不会反思自己的行为。因为在她的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因此,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一切负责的。

    让余梅没想到的是,时隔两年后,皮裤女又来了,这回是她自己主动申请要求做亲子鉴定的。

    皮裤女看见余梅的时候像是遇见了熟人,早已忘记了那件让她难堪的抚养费纠纷案件。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余梅,两年前她结婚了,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说到女儿的时候,皮裤女脸上浮现出一种作为母亲的女人才有的幸福的感觉。但转眼又满面愁容,说自从女儿出生后,丈夫却一反常态地对她又打又骂,坚持说这个女儿不是他的,并且要和她离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硬是拉着丈夫来做亲子鉴定。

    在皮裤女和余梅说话的时候,她的丈夫远远地走开了。他是有意地离开了她们,坐到长廊的另一头沉默在抽着烟,烟雾遮掩着他蓬乱的头发,余梅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表情。

    隔了两周,皮裤女如约来拿亲子鉴定报告,她伸手接过余梅给的鉴定报告却没有急着去看,似乎已预料到了一种结果,但她还是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余梅。余梅知道皮裤女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便如实地告诉她,这个孩子不是她丈夫的。

    皮裤女低头流下了泪水,口中不停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老天也不肯帮帮我?”似乎想在余梅这里寻求答案,又似乎是自己在问自己。

    得知鉴定结果后,皮裤女并没有急着离开,她有些拘谨地坐在余梅办公室沙发的一端,低头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皮裤女的丈夫之所以对她起了疑心,是因为他患有男性不育症,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因此,在知道皮裤女怀孕之后,她的丈夫觉得非常地意外。之后,他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便闷闷不乐地借酒浇愁,情绪也反复无常,经常找各种理由对皮裤女又打又骂。

    余梅知道皮裤女肯定有什么隐情,她一定想说又怕别人会笑话自己,她需要倾诉却又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余梅望着欲言又止的皮裤女问道:“能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吗?”

    皮裤女的心里显然有很多的苦闷,又沉默了一会,最后才信任地望着余梅说:“是我们老板的,我完全是被动地,只和他发生了一次关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能相信我吗?我真的是没有那么乱的,我也不想把生活过成这样的。”

    余梅望着红肿着眼睛的皮裤女说:“我相信你,许多事都是我们想不到的,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既然发生了,想躲开也是没办法再躲开了,只能面对现实,不如坦然地面对。”

    皮裤女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心有不甘又很无奈地点着头:“你说的对,我真的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我是真的想和他好好地过日子。老天也是不愿意帮我这样的人,连这点愿望也不能成全我。”皮裤女眼圈依然红红的却再没有流下一滴泪。

    算上这一次,皮裤女是到鉴定中心来做鉴定最多的一个女人了,余梅也的确从心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尽管有些事情是皮裤女自己造成的,她自己理应承担后果和责任,但有些责任也不能完全由她一个人来承担,那些贪恋她美色的男人也是有责任的。

    “余主任啊,你们这个小丫头是一点也不通人性,一点也不懂女人的难处啊。”皮裤女进了办公室后,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余梅身边发愣的楚文娟,对着余梅开始不停地抱怨起来。

    余梅笑着看看皮裤女,又指了指办公桌一旁的沙发:“不着急,不管有什么事,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有难处的,心里也很苦。”

    皮裤女看了一眼沙发却仍旧站在原地:“余主任,你知道我真的是活的不容易的,这次真的是求你了,我可以多出几倍的钱,只要你们给我一纸我要的那种鉴定,这对你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简单的事,改两个字就行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难处,没什么不可以啊。你们把没有亲子关系改为有亲子关系,我就有了保障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它关系到我今后一生的幸福。”

    皮裤女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和期待:“余主任,我知道你是不会笑话我的,我知道你是最通情达理的。她们这几个年轻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们不懂的人生。我现在就再清清楚楚和你说一遍,求余主任帮帮我。”

    皮裤女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是这样的,我这个二婚的老头子,是个富商,他很喜欢我疼爱我,也算是我和他有缘吧,我的下半生就全靠他了。但是他还有好几个子女啊,我要是没有子女,万一要是哪一天,他不在了,我能指望谁呢?我必须和他有一个子女才行。他也同意我的意见,但他毕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我只是请别人帮了个忙而已。有了孩子后,他的子女就开始怀疑我,非要逼我来做亲子鉴定,你们说我能怎么办呢?没办法,我就是想拿一个亲子鉴定做个样子,我那个富商老头子心里也是跟明镜似的,他是很明白的,也同意我这么做,只是要我出个证明给他们看看。我可以给你们出几倍的鉴定费,余主任,你们可以开个价的。”

    余梅微笑着说:“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帮你走出这个困境,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我相信,你的难处,你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来解决,但我们不能帮你用你说的这种方式来解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不是那些到处贴小广告做假证卖假证的骗子。我们要做科学的事,做科学的事就需要真实的基础,也不能偏离这个真实的基础。你让我们给你做个假证,等于是要我们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你说我们能答应你吗?我要是为了你一个人,把大家的饭碗都砸了,谁有能力来养活我们,你能吗?你不能,也没有人能,只有我们自己的信誉能养活我们自己。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也希望你能合理合法地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皮裤女只是抱着一种侥幸,想在余梅这里试一试,希望能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可以用金钱来帮助自己摆脱困境。她虽然也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听了余梅的话,仍然有些失望地盯着不肯有一点通融的余梅,几丝忧愁聚集到了她的脸上,刚刚还在竭力为自己辩解的神情变得黯然无光,她沮丧地将手里拿着的那份鉴定报告慢慢地揉作一团丢到了地上,喃喃自语道:“算了,也不难为你们了,你们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下期预告:第36章? 白色的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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