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虽然微醺,却也知晓轻重,他悄悄地望了一下刘俭,见刘俭没有提出异议,这才放下心来。

    公孙瓒很是豪气。

    “二位贤弟有事,尽管说便是,无有不便!咱们三人,兄弟也。”

    刘备立刻就将他们在迎接公孙瓒的途中,发现了鲜卑与太行流寇的事情,捡重要的与公孙瓒说了一遍。

    公孙瓒听了,眉头紧锁,表情颇凝重。

    沉默片刻,便听他开口道:“你们活捉了一个鲜卑人?”

    “正是。”

    “将他带来,吾亲自问话。”

    刘俭使了一个眼色,便见张飞起身而去,不多时将那被活捉的鲜卑人押了来。

    公孙瓒站起身,站到了那鲜卑人面前,一张嘴,竟也是操起一口流利的鲜卑语,审问起来。

    张飞吓了一跳,低声道:“不想这公孙县君,竟会说鲜卑语言?”

    刘俭压低了声音:“这有什么奇怪,你莫忘了,他先前可是辽东属国长史。”

    属国,是两汉为安置归附匈奴、羌、乌桓等夷民而设立的行政区域,属国不设太守,只设置都尉管理,下有丞、候、千人、九译令,直属雒阳朝廷,与州郡无过多交集,和地方是两套班子,国内辖民可以不出徭役,税收也有优惠。

    至于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属国的主要作用不是养汉民,而是养夷。

    身为辽东属国长史,若不通夷民之言,连份内的工作都没法开展,这是最基本的能力。

    公孙瓒这些年和乌桓、鲜卑打交道打的太多了,应如何审讯对方,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加以威胁利诱,他比谁都门儿清。

    果然——那鲜卑人一开始在公孙瓒审讯下,尚还嘴硬,要么不说话,要么只是简短的回上几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鲜卑人逐渐有些坚持不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最终,也不知那鲜卑人嘀咕了几句什么,公孙瓒方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随后,公孙又让手下的骑士按照刘俭等人所言去附近查探,并去取附近的死尸作为证据。

    安排完这些事之后,公孙瓒笑看向刘俭和刘备:“此事交给为兄处置,你们大可放心,至于这捉拿贼胡的功绩,待我进了县署,交接了公事,自会书信禀明府君,你们放心就是。”

    说罢,命人将胡骑押解下去,与二刘继续喝酒。

    其他的,一概不提。

    刘俭心下暗道……果然,事情被自己想简单了。

    刘备少年气盛,道:“伯圭兄,实不相瞒,我等不需县署赏赐,只求能有机会为大汉尽忠,方不负男儿之志,还请兄长相助!”

    公孙瓒笑道:“玄德有这般志气,乃是好事,你放心,此事为兄记下来了,待翌日我进县署之后,再做计较。”

    再做计较,这四个字可谓高深。

    既不算答应,也不算不答应,让你心有不甘,偏又无法反驳催促。

    催?催也是这四个字。

    话都说到这份上,刘备也不好再追问,他颇郁闷的看向刘俭。

    刘俭毫不在意,冲着公孙瓒豪言道:“多谢兄长,咱们满饮一卮!”

    “好,这才像个汉子!喝!”

    ……

    次日清晨,刘俭等人随同公孙瓒一起返回涿县,抵达后,公孙瓒自领人去县署上任了。

    而刘俭和刘备则只能返回家中等消息。

    一进家门,胡氏就将两人招呼过去,当着刘周的面,痛斥刘备。

    “玄德,我让你在家准备成年礼,你却偷跑出去扯闲,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伯母管你不得?”

    刘备恭敬道:“伯母误会,侄儿并非贪玩,只是……”

    “莫找理由!我罚你去后舍牛棚思过十日,十日内,每日只准一食,你服不服?”

    “侄儿不敢不服。”

    “不敢?那要是敢,还是会不服了?”

    “不、不是,侄儿服气。”

    “母亲,此事与阿备无关。”

    刘俭见胡氏责备刘备,急忙替他申辩:“阿备是孩儿拽去的,孩儿自己去见县君,心实忐忑,我们虽为同窗,但孩儿与他年齿相差甚多,人家如今又是县尊,孩儿恐自己去招呼不周,因此才特意叫上阿备,与他无干,若是要去牛棚思过,也应是孩儿去。”

    胡氏紧紧地抿着嘴,表情很是难看。

    这是被自家儿子拆台呢。

    刘周在一旁打圆场:“算了,不过是两个孩子去会会同窗,咱们做长辈的,还能缚住孩子的手脚不成?”

    “你还说!”胡氏舍不得骂孩子,也不忍心让刘俭去牛棚思过,转而冲刘周发起火来:“若不是你这老朽平日里惯他们太甚,他们焉能这般顽劣?”

    “我惯的?”刘周恨不能给自家妇人一个耳刮,明明是你太护犊子好吧?

    “不是你惯着,难道是我?”胡氏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凶狠。

    “行,我惯的,我惯的……”

    “阿父,阿母,孩儿和阿备回去收拾一下,稍后便去牛棚思过十日。”

    胡氏心疼道:“思什么思,免了吧。”

    刘俭倔强地摇头:“不,不免!宗圣言: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圣人尚常自省,况我等不尊父母之命。”

    “你还来劲了……愿意挨饿你就去!”

    胡氏心中委屈,本想收拾刘备,哪想自家儿子却跟自己杠上了,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那孩儿去收拾一下。”

    二人向刘周夫妇行礼,转身走了。

    胡氏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家孩子的背影,有苦难言。

    刘周却老怀大慰,赞道:“不愧是读圣人言的孩子,果有担当,这俩孩子终还是长成了,吾心甚慰。”

    “慰什么慰,儿子不吃,你今晚也饿着!”

    “啊?夫人,这是为何啊?”

    “闭嘴,烦着呢。”

    ……

    回了房间,刘备叹道:“德然,你何苦跟伯母较劲?伯母嘴快无心而已。”

    “我可不是跟阿母较劲,我是想借这机会给公孙伯圭提个醒。”

    “啊?”

    刘备听了这话,颇为吃惊。

    “此言何意?”

    “兄长,你觉得,伯圭兄对你我如何?”

    刘备的表情变的有些落寞。

    “说实话,我觉得他并不想用你我。”

    “确实,虽是同窗,但他执掌一县之地,上有太守下有豪强,人事方面的事,极是敏感,以他的角度,定需顾忌多方利益,你我的身份想在他那排上位置,短时间内只怕不行。”

    “这与你我去牛棚思过,有何关系?”

    “一会我会让家人去找简雍,托他将咱们这次的事迹,在县中先散布出去。”

    刘备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

    刘俭转头看向窗外,神色颇为期待:“刘家兄弟,海内名儒弟子,百里出迎同门,夜半杀贼,肃清宵小为师兄上任荡清道路,却因擅行为父母责罚,十日不准食……”

    刘备急忙纠正他:“不是十日不准食,是十天每日只有一食!”

    “哈哈……夸张,夸张一点,没人会深究的。”

    “哦。”

    “回头这消息在市井传播,或可传出一段佳话……他公孙瓒刚刚上任,咱们两兄弟出于同门之谊,为他做了这么多,你说他若对咱俩不闻不问,这县君之位,他坐着不烫吗?”

    刘备算是彻底明白了:“既可通过此事来扬名,又让公孙瓒不能不对咱们做些回报?”

    “名声,县君也是需要名声的,所以今日母亲的责罚,咱们必须要接,这可不是罚咱们,罚的,是那位师兄的面皮。”

    “你,你说公孙伯圭会不会因为此事恨上咱们?”

    “为什么要恨?这事对他而言,是个机会。”

    “机会?”

    “只要他能够对咱们兄弟做出回应,事情传出去,也是他公孙瓒顾念同门之谊,有恩必报,这可是给他扬名的机会,你说他伯圭兄会蠢到不用?”

    刘备敬服道:“贤弟果有机谋,为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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