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何其的残酷,自从看到自家大舅子挡在他面前,他就压根没想活着回去了。
原本中间没什么阻隔,至少战争结束,他还能抱着沐馥相守战后的快乐。
可因为他,沐家的父母死了,秋水姐也死了,现在连着沐璟他也保不住。
一下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见她了……
战事又容不得分心,每次求援都遭到拒绝。
申城就是他的家,再撤退一步就是死。
谭跃安必须得带着士兵们前进,那些人不能踏上申城的领土。
他带着这种信念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去,一次又一次地将人打回去。
可是,身边的士兵渐渐减少,郭副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过,战场上哪有活着的道理,恐怕也是在哪个位置倒下了吧。
他这么想着,于是不再去找他了。
父亲从小就教过他,地盘之争总好过外面的人打进来。
那些人打进去只会屠戮残害百姓,自己身为一方的司令首要职责就是要给他们的生活做保障。
以前是谭义山自己,现在又换成了谭跃安自己,一代代的传承恐怕就要在他这里终结了。
这天,谭跃安歇在角落里,望着跟着自己的人。
个人手上只能捧着窝窝头,这要是保护了沐璟,说不定还能吃上大米饭。
每个人都不敢松懈,各自盯着自己的岗位,生怕那些人发起总攻。
有的人甚至连饭都没时间吃,几口并做一口地往肚子里吞。
阵地转移一步步地后退,被迫退居第二道防线防守。
刚才有个营长来报,说是建康那边同意派兵了。
这一下子鼓舞了大家的士气,谭司令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现阶段不讲什么条件了,只要肯派兵,做什么都行。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那边派兵,保住这么多的两江子弟,恐怕是想着让建康那边来治理申城也不是不可以。
这些日子死伤太多了,各自都颓靡着。
没有救援,没有补给……
家里的几位妈妈们隐约听说已经自杀,谭府的人给她们收敛了尸体。
谭府的各个工人已经被遣散,李管家跟着过来抱了一下信,也离开了。
就剩下自己了……
沐府那边的消息也有听说一些,只是沐馥一直没回去,他也抽不开时间去找找。
想来沐家是早就对这场战事做了一系列的准备,不然也不会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
谭跃安靠在墙角苦笑:“还好有刘黎茂,刘黎茂是个办事妥帖的,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只是可怜她跟了我,后半生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希望那个人能守护好他。
再次发起冲锋,谭跃安冲了上去,带着大家奋力反击。
可这么多天的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人也变得反应迟钝了起来。
躲子弹的时候慢了些,直接中弹了……
谭司令倒在了血泊里,有一些认得他的将人托在一旁,免得被人踩踏,剩下的人继续往前冲锋上去。
他渐渐地地感受到了体内力量的流逝……
谭跃安的脑子里出现了那种过去的画面,但似乎现实中是回不去了……
渐渐地,看到了父母携手来接他走的画面。
可是,他走了,馥儿要怎么办?
馥儿会哭,一个人会害怕呀——
谭跃安捂住中弹的伤口,让它缓慢一点流逝。
隐约中,他耳边听到了欢呼喜悦之声,是救援的人到了……
那个认识他的军官带着伤为他包扎,谭跃安的眼睛里出现了幻影。
救援的医护人员赶到,发现这个人已经救不活了。
大家都沉默了起来……
这个人鲜少在军营里出现,但是都知道是一个很高的官。
带头冲锋特别积极,这也算是一个好官了。
只是这么死去,恐怕也无人会给他带上勋功章。
毕竟现如今的政府,都是自己管自己罢了……
虽然救援到了,但是人家是不会替谭军申报损失的呀……
谭司令听不到他们的言语了,手往上伸去,仿佛对面有个人存在。
是的,在他的眼中,站在他对面的就是沐馥呀。
自己想了一辈子的女人,最终还是没能给她幸福。
然而现在,她居然来接他了……
这场战争去他的吧,谭司令已经不想再打了……
他要跟着沐馥一起,无论是住着茅草屋,还是在外面乞讨,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好。
可是,他看到的终究是幻影。
沐馥现在正在赶往去法国的船上,而他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
没过一会儿,手很快不受控制地放了下来。
营长探了探鼻息:谭司令死了……
军医也帮忙检查了下,起身说道:“节哀。”
现场的人,各自脱下自己的军帽,送了他一程。
可能,在他的梦中,已经与沐馥团聚,与自己的父母团聚了吧。
有了建康政府的支援,这场战事渐渐到了尾声。
几人派了双方代表后,在法租界谈判签订协议。
这时的顾锦沣突然有了烦心事,谭军的最高将领的尸首找不到了。
这下,就算举行最高葬礼也没有了借口。
这件事原本就是他父亲交代让他做的,找到后对于沐家有个交代,对于还活着的人也有个交代。
可现在就是离奇地不见了……举行葬礼的日子渐渐近了……
幸好顾司令留了后手,那边还是同意了将所有人最高规格下葬,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刘黎茂那边抵达法国,直接被维尔贝克的朋友安排住到了一间空闲的屋子里。
为了不给人家添麻烦,采儿与对方谈拢了房租。
刘黎茂闲下来,就给顾锦沣去了信告知这边的住宅地址。
等收到回信时,发现战事已经结束了。
谭跃安比他想象的要能撑住,但是在最后军队支援的前一刻,他中弹死了。
原本这件事也没什么值得提起的,但是在葬礼前夕,谭跃安的尸体失踪了。
这一离奇的事情引起了他的好奇,难不成还没死?
这要是没死,真的就让他有些妒忌了。
沐馥肚子中的孩儿渐渐长大,开始有些显怀,她仿佛变得安静了起来。
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总是默默地做着幼稚的事情。
至少不再往外面跑,对采儿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刘黎茂给国内回了信过去,如果那家伙没死,就让他好好待着,等着我们回去。
他把信投递进邮筒后,又后悔了。
他又想着找回来,叫顾锦沣不要管谭司令的事情。
可是国外的人也有国外的人的职业操守,这封信注定拿不回来。
自从来到法国后,他那种焦虑的心情被治愈了不少。
事情少了起来,人就开始胡思乱想。
最终确定,不得不承认的事是自己好像将两个人的影子重合了。
最近沐馥的每一次孕吐都会让他担忧,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焦虑的要当爸爸的人。
可孩子的爸爸现在还活着呢,自己再怎么想当,也不过是别人罢了。
这种嫉妒到发疯的心思越来越疯涨,回到家里,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将两个人重合了。
不对,而是比之前的那个更甚……
刘黎茂拿出沐馥之前给自己绣的帕子,上面的线头已经开始掉落,但是仍旧舍不得扔。
这块帕子仿佛在告诉他,已经被用的太久了,要换新的了。
采儿在沐馥房间忙碌了一阵子后,走了出来,看着刘黎茂拿着那块帕子发呆。
“脱线了,要不我给你缝一下吧。”
“不用。”他将帕子收了起来:“医生那边怎么说,要等生产结束才开始治疗吗?”
“对,因为孕期无法用其他的药物,所以要先等生产完。”采儿坐在沙发上,端起一杯牛奶喝了起来。
“这些日子你真是辛苦了,反正接下来就等孩子落地了,接下来我们两个一起照顾吧。”
“没事,你不是说要想办法通过法国这边联系上组织吗?有着落吗?”采儿擦了擦汗,想起他最近要做的事情。
“这种事情哪里是这么容易的?法国这边的组织也受挫了,政府里对这些人管得也很严实。我还想着干脆我们就专心治病,等后面再说好了。”
“顾锦沣信上的内容你也没跟我说,只能你一个人扛着了。”采儿靠在沙发上,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我一个人扛着的。大哥死了,家里就只剩下我这个主心骨了。还好维尔克那边安排好了一切,至少治疗方面不用我操心。”刘黎茂摞动了一下屁股,坐到另一个沙发上。
“如果你在这边遇到了什么喜欢的人,可以试着谈谈恋爱。”
“怎么一下子把话题扯到我身上了?”采儿翻了个白眼:“就算喜欢也不可能跟着我们到时候回国呀,而且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想着要操心我的事情?”
“这不是怕你耽误了姻缘吗?”刘黎茂笑了笑:前世的采儿喜欢的那个人正是让他葬送在申城的人。
希望这一世,能改变一下沐采的姻缘,有些事情能防着点,就防着点。
“我不喜欢洋鬼子,我只喜欢跟我同皮肤的男孩子。一切还是等回到申城后再说吧,反正还早得很,不着急。”采儿歪着头,笑着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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