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宴间,宾主相叙谈笑不绝。嚣衍子自言不该小觑天下英雄,主动向风凌敬酒赔罪。管宁举盏邀饮百里炫,其小酌回应。唯独王女频频称谢,邀风凌对饮不断。

    公子吕种环顾左右,想再度相邀风凌,瞧见本来极少沾酒的王女秋波流转,颊带红霞,姿态微醺却盏不停歇,与风凌连干数盏,心下大奇。转念思虑,即面布愁云,酒意全无。

    百里炫眼快,窥见吕种神情,即明其忧,起身款款来到吕种身边,附耳几语。

    吕种听后眉梢顿开,举盏朗声道:“诸位贵人名士,空有美酒佳酿,方兴未艾,吾师妹愿亲自操琴,引领丽姬乐舞,再助酒兴。”说罢屏退侍从,请百里炫下去准备。

    众人闻得乐舞将来,停盏以待。

    片刻之后,百里炫抱琴进来,七名女乐师提丝竹钟罄紧随其后。百里炫落座,置瑶琴于几上,玉手提点试音几番,即左手按弦取音,右手轻拢慢捻,弹奏开来。待琴声扬起,管弦相奏,钟罄和鸣,满舱尽是嘈切交错,珠碎玉落。

    恰此时,一手执五色缎带,云肩合袖天衣,霞披绶带短裙的绝美舞姬,领十五位青丝小辫白带,白色透明丝衣的曼妙娇颜少女鱼窜而入,和乐起舞。

    弦乐初时婉转后空灵,美姬锦缎飘飞,身姿优雅灵动。少女或琵琶扬落,或彩扇收展,随着仙灵乐声时而旋舞成圆,时而交错成排,动人仙姿引人入胜。众人闻乐观舞,心神宽松,悠然自得,竞相欢饮。

    数盏过后,琴声渐变,空灵渐落转靡荡,美姬旋停邀引,体态极尽妖艳。少女或腾跃挪移,或扭动身躯,伴着靡靡之音丽颜乍明乍灭,娇躯若隐若现,惑人媚态,荡人心弦。

    靡声入耳,魔舞落目,风凌顿觉血气激荡,燥热难当。看向在座诸人,公子吕种悠然自饮,端坐如故外,而管宁三男皆魂与色授,血脉偾张。再看王女,其满脸红晕,娇艳欲滴。

    乐声愈密,舞姿愈急,管宁经受不住媚引,当先跃进舞池,嚣衍子和尹觞其后跟上,与众美姬扭身共舞。王女亦起身抚掌,舞动脚步,也将入场。风凌忙按下心中悸动,起身一把将其拉住,揽入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二人耳鬓厮磨,风凌心神不禁一阵摇曳,当即凝神闭目,默念《清心驱邪咒》,抵御靡音。

    下一刻,只见管宁手舞足蹈,尽情欢笑道:“美酒当前,神女相伴,我此生足矣。”

    另一边,嚣衍子姿态狂虐,揽抱美人放言道:“君侯功业天下事,尽属云烟,当及时行乐。”

    而尹觞亦状如疯癫道:“隐忍诸般是为何,不如携美一同眠。”

    王女按捺不住心中躁动,反抱风凌扭动不断,抬首目视风凌,喃喃昵语道:“风君…风君,吾是叫你‘小灵儿’呢,还是叫你风少师,你让鸾雉好生心喜。”

    风凌闻言,心咒被断,灵智离乱,遁入迷障。缓缓低首望向春情涌动的姬凰,久久不离,片刻后轻声唤道:“钟离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那日你受伤离去后吾苦寻不见,好生心伤,你伤好些了么?”

    王女姬凰娇笑道:“小灵儿,你又认错了,吾是姬凰,不是钟离霁。”

    风凌听言,顿时惊醒,即聚起神灵,抱起姬凰破开舱门飞出舱外,跃入碧海踏波狂奔,至数十里后乐声断绝方才停下。而此时,王女早已沉醉昏睡,不省人事。

    平息气血后,看着怀中恬静的王女,风凌又记挂起管宁和小玲儿等人。虽忌惮琴声,却也不能弃众人不顾,风凌遂打定主意见步走步,即刻蹬浪返回。一路上耸耳谨行,逐渐靠近大船,却不闻声乐,只见公子吕种率随行数人于船首翘目以待,狐女、凝霜和清河凭栏相候,风凌才纵跃腾上艅艎。

    把王女交付给二女后,风凌回视公子吕种。

    公子吕种面有愧色,苦笑道:“少师勿疑,请入舱内,吾一一为君道来。”

    见其神情歉然,不似伪善,风凌方自前去。

    再入主舱,琴弦舞姬皆已撤去,地上留有一滩血迹,而管宁、嚣衍子和尹觞不见踪迹,只余百里炫含笑而立。风凌甚是惊疑,未等其问及,百里炫即欠身施礼道:“小女子唐突,冒犯少师,还望恕罪。”

    “这是何缘由,请姑娘见教。”

    百里炫目视公子吕种,见其点头,启口言道;“师兄向来求贤若渴,虽无职位,但依然为国操劳。适才饮宴间,兄长见王女频频向少师敬酒,担忧少师被王女请入王室,为天子所用,故面露愁容。吾瞧见兄颜,知其心思,便献计,想以《仙魔摄心曲》配合《至乐天魔舞》诱惑风君,故有此一着。”

    言罢再施一礼,接着歉道:“此皆是吾之主意,望风君莫责怪师兄。”

    风凌心中骇然,刚才若非王女话语惊醒,己身几乎着道。但吕种和百里炫已然坦言,当下也不好再做计较,便道:“吾自幼受家师养育和传教之恩,从未敢忘。未曾得到其恩准,便不会投入任何势力,请公子见谅。”

    吕种闻言,心下颇为失望,向风凌拱手道:“方才也是吾一时心急,才应允师妹此举。今虽不得大才,却已求得霸业明灯,在此谢过风君真言。”

    稍作停顿,吕种又道:“少师神姿惊天,定力过人,恳请少师不计舍妹之过。”

    “在下岂敢。”风凌回礼。注视地上痕迹,旋即问道:“请问公子,在下之友管宁现在何处。”

    吕种见其望向血水,立即答道:“少师放心,管君无恙,已送回舱中歇息。至于这血迹,是逆贼尹觞所留。”当下毫不隐瞒地将风凌离去后的情形向其述说。

    原来《仙魔摄心曲》配合《至乐天魔舞》并非首阳山碧落宫的秘术,而是百里炫游历漠北魔域边缘,于一废弃的洞窟偶然得来的。据经文所载,此乐舞两相配合,能魅惑世人,使人不经意间流连其间,为其所用,更能让人忘乎所以,口吐真言。于是百里炫让公子吕种招来七名乐师和十六位绝色少女,与其依照经文所述共同训练奇乐艳舞,用以来招揽人才和对付内应。

    今日酒宴上施展开来,除风凌外众人皆被迷倒,待风凌离去,三人自吐身世来历,公子方知尹觞为太子吕琮遣派,潜伏监视吕种行迹的细作。故停乐撤舞,将尹觞就地处决。

    听完事故,风凌追问道:“吾观管宁已中秘术,如何可解?”

    百里炫见问,忙道:“只要管君不再遭受此术,一年后自行脱离。”

    风凌遂放下心来,向二人辞谢道:“如此,吾代管宁谢过公子与百里姑娘,在下先下去歇息去了。”

    吕种挥手道:“少师请自便。”

    走出舱门,风凌来到管宁舱外,听见其呼吸均匀,鼾声四起,见月已偏西,便不再将其唤醒,自顾自回舱中休息。

    金乌出水晖方映,碧海潮生风即鸣。艎船起锚扬帆,向北开去。

    风凌端坐东面甲板,迎着朝晖吐纳。片刻之后收功回息,却不立即起身,而是轻嗅微咸的海风,正视火红的朝阳沉思回想。横山桃园,天目洞府,挥之不去的依然是钟离霁的音姿容颜,但不知不觉间,姬凰的身影竟掺杂其间,近似的仪容令其恍惚难辨,风凌兀自叹息不断。

    正叹息间,忽闻一声“小灵儿”。侧首看去,见狐女小灵儿走出舱门,嬉笑着径直向风凌走来。

    刚想训斥,却见王女姬凰旋身出门,风凌连忙回首避开,观海望日。

    王女二人却不停歇,曼步轻盈来到风凌身旁,狐女小灵儿笑着道:“小灵儿,这么早起来晒太阳了。”

    风凌见避不开,只得回首,略过狐女,对王女施礼,低声道:“殿下,早安。”

    王女姬凰见状,欲伸手扶起,但至半中即又收回,羞笑道:“风君无须多礼,以后人前唤吾鸾雉即可。”

    风凌惶恐,忙躬身道:“在下岂敢。”

    “也罢,随你便是。”王女掩口道。说完,轻捻垂绺,窥视风凌。

    风凌正身,见姬凰目含春波,玉面粉红,不知是朝霞映照,还是醺醉未散所致,顿时直视不离,神情迷失。

    王女见其观视己容,忙扭身娇羞避过,但复又回身展颜对望。

    狐女左观右望,疑惑不已。见二人许久未动,即伸手于风凌眼前连挥数下,大叫道:“哎,哎,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盯着我姐姐看个不停。”

    两人听言忙各自避开。风凌手足无措,欲言无词,却又不舍走开。王女亦是如此。两人虽是不再对望,但却行动一致,木立当场。

    狐女小玲儿更是不解,问向王女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昨夜饮酒过量,还未清醒?”

    王女“嗯”的一声。

    “即使如此,姐姐还是回去歇息吧。”

    王女又“嗯”了一声,却依然未动。

    正在此时,管宁推门出来,伸展肢体,正面瞧见王女,便大声道:“殿下,早安。”复又看见风凌和狐女,上前问道:“咦,小玲儿,风小灵儿,你俩也好早,在干嘛呢?”

    风凌闻声,正欲出声,狐女抢先一步,道:“你这醉鬼,要你管。”

    管宁调笑道:“吾不管谁管,你这爷爷不亲,姥姥不爱的小狐狸,再无人管,怕是要可怜死了。”

    狐女听言,愤愤道:“醉鬼找打。”气呼呼地追过去。管宁闪身到风凌躲过,狐女不饶,再度追去,二人围着王女和风凌扭打不断。

    见二人胡闹,风凌向王女告辞道:“在下想去问齐公子还有多少路程,先行告退。”说完即转身向主舱行去。

    王女知再叙无言,“嗯”了一声,眼神稍显落寞望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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