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份烧刀子,鼎香楼的驴肉,鸿宾楼的凉菜……”

    李平安从仓库搬了张桌子,将酒菜一一摆好,酒香肉香吸引旁的犯人垂涎欲滴,厚着脸皮乞求。

    “李爷,给喝口酒,用独门暗器手法换!”

    柳云龙循声看过去,见那犯人模样生的奇异,额头鼓着三个大肉包。

    “阁下可是三头蛟钟旭?”

    “正是钟某。”

    钟旭面露得色,江湖人最重名号,能让人认出来很是值得骄傲。

    “久仰久仰!”

    柳云龙肃然起敬,拱手道:“听闻钟兄弟在尉县杀贪官污吏,为百姓伸冤,当真是大英雄、大豪杰!”

    钟旭正要吹嘘几句,瞥见李平安冰冷眼神,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说什么吃酒,乖乖的缩回牢房角落。

    得罪了其他狱卒,大不了是个死。

    招惹了李爷,会生不如死!

    李平安问道:“柳兄,你眼中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柳云龙咕咚咕咚大口喝酒:“自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逍遥自在!”

    李平安说道:“那是富家公子的江湖,真实的江湖在这牢里。”

    柳云龙眉头微皱,反驳道:“江湖中有恶人魔头,也有正道侠客,李兄说话太偏颇了!”

    “侠客么……”

    李平安莫名想到青云少侠,指了指三头蛟钟旭:“江湖上流传,这厮为民伸冤,杀了当地县令,实则是他与县令合谋害人。”

    “钟旭负责掳掠女子,开设青楼敛财,县令在官面上遮掩庇佑,所得三七分成!”

    “后来事情败露,县令要将钟旭捉了销罪,反让他先下手为强杀了。之后在江湖上散播流言,说是为民除害,博了个侠义名声!”

    钟旭听见李平安点了自己名,不禁面色发苦,琢磨着明天会得什么病。

    牢里犯人都知道李平安有怪癖,喜欢让人染病,再用怪药治好,反复折磨更甚于酷刑。

    柳云龙说道:“表里不一之人,可不止江湖中有。”

    “江南大侠、摩云手、西北双义、樊江钓叟、醉刀客……”

    李平安连续说了十几个名号,俱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侠客。

    “这些家伙都死在了天牢,江湖中流传他们的侠义故事,实则没一个好人。大抵是与江湖同道讲侠义,讲信义,讲情义,转头就欺压平民百姓!”

    有时候李平安会想,按照阶级论来看,欺压百姓才是江湖人的常态。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诸如朝廷官吏、江湖高手就是掌握权势、力量的上层阶级,而有阶级就有剥削压迫。

    贪官污吏以权势欺压百姓,江湖中人则仗着拳头欺压,二者并无本质区别。

    反而如燕赤霄这类人,背叛了阶级。

    正因如此,更显难能可贵!

    柳云龙沉默半晌,其中几个侠客,可以说仰慕已久。

    “李兄,为何我行走江湖,遇到的多是重情重义的好汉?”

    “江南柳氏商号遍及全国,黑白两道通吃,那些个江湖凶人,在你这少东家面前自然成了好人!”

    李平安回忆道:“天牢曾关押过一位小贼王,发迹于城南贫民窟,或许你可以称之为师兄或者师尊。”

    “武道天赋异禀,短短就能与那三个老贼争盗圣,结果年轻气盛遭了算计,死于酷刑。”

    同人而不同命!

    柳云龙偷阳昌郡主的心,只是在天牢关些时日,换个没背景的现在已经埋在后面荒地了。

    “授业、机缘之恩,不得不报,奈何……”

    柳云龙放下筷子,美味佳肴吃着不是滋味。

    三大贼王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数次与柳云龙相约比试,看似是敌手,实则是忘年交。

    今日方才得知,三大贼王愿意结交,只因为柳氏商号的威慑。

    个中滋味,实难究宣。

    柳云龙忍不住问:“莫非江湖上没好人?”

    “好人谁混江湖啊!”

    李平安劝说道:“以柳兄的家室,不应去混江湖,而是做个读书人,诗书传家才是正道。”

    柳云龙叹息道:“母亲也这般劝我,还说是父亲生前大愿,奈何自幼向往江湖,怎么也静不下心读书。”

    李平安稍加沉吟,念在与柳云龙师出同门,又出了大力气推广聊斋志异。

    “柳兄只要对江湖失望了,自然就不再向往,我隔几日就给你调监,去见见那些江湖大侠的真实模样!”

    柳云龙拱手道:“多谢李兄,日后定有厚报。”

    李平安微微颔首,心底默默加了句。

    “将来不成仇人便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鬼影贼王的身份必然有其他人知晓。

    哪天柳云龙得知此事,再翻阅刑部、天牢卷宗,就会看到李平安亲手杀死了他爹。

    纵使职责所在,谁又会与杀父之人交好?

    ……

    下了值。

    李平安托付夜间狱卒,好生照顾柳云龙。

    “李爷放心,定不会上刑。”

    陈差拨痛快答应,他族叔陈司狱屡屡叮嘱,鼎要尊敬李平安。

    一是牢里前辈老人,二则是孤家寡人无所顾忌。

    没有软肋的武道高手,比什么都可怕!

    来到同福酒铺。

    远远听到喧哗热闹声,聂志开办升迁宴,来了不少街坊邻居。

    李平安推门进去,正吃席的街坊纷纷打招呼。

    “安哥,来这儿吃酒。”

    “李爷爷,前几日讲的铁笔判官怎么个结局?”

    “三子明知故问,李爷在牢里当值,那铁笔判官一准儿进去了!”

    “……”

    李平安拱手回应,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坊间有名有姓的老辈儿人。

    “李爷,里边请。”

    聂志闻声出来迎接,躬身请到上席,坐的都是坊间胥吏、兵马司同僚。

    席间没有正式官员,大家说话也就随意。

    李平安落座,左手边是兴化坊坊正,五十多岁的老头,也是席间年岁、辈分最大的老者。

    “何叔,近些日坊间是否安定?”

    “明君在世,太平年景!”

    何坊主说话时,对着东边皇宫方向拱手,不知与哪个官员学来的规矩。

    李平安说道:“多亏赵府尹清扫了江湖帮派,没那些欺行霸市的闲汉泼皮,坊间自是清净了许多。”

    旁边坐的兵马司孙队正说道:“李爷有所不知,那些帮派可没消失,摇身一变成了武馆,做起了正经生意。”

    李平安眉头一挑:“京城武馆可不少,帮派可争不过老师傅!”

    “教学徒能有几个钱,人家可看不上这辛苦钱。”

    杨队正说道:“那些武馆的学徒,就是以前的帮众,表面上练拳脚拎石锁,暗地里威胁恐吓城中商家。”

    “要么家宅不宁生意受损,要么花钱从武馆雇护卫,手段与往日收月银并无不同!”

    “武馆打着帮人平事儿的由头勒索钱财,亦或者暗地里威胁商家,强行让其雇佣护卫,种种手段与往日收月例并无不同。”

    李平安对此并不奇怪,江湖帮派成了保安公司,后世称之为洗白上岸。

    “赵府尹知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知道。”

    孙队正指了指头顶:“传闻有朝中大人物发话,说什么存在即合理,莫要扰乱民生之类,赵大人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区区武馆竟能惊动朝廷大员?”

    李平安在狱中见多了上三品官员,读书人的高傲已经刻在骨子里,个个瞧不起江湖汉子,说夸张些他们不认为自己是“人”。

    朝中大员颁布政令,影响亿万百姓命运变化,与传说中执掌生死的神灵几无区别!

    “平安莫不是忘了?”

    何坊正压低声说道:“前些年大海在的那帮派,靠山能通天……”

    “可不能乱说!”

    李平安连忙禁声,此事已成国朝禁忌,妄议者杖刑五十。

    何坊正的话也提醒了李平安,大人物愿意低头与小人物打交道,必有所求,而江湖帮派唯一有用的就是武道。

    “这世道就是个轮回。”

    李平安将此事记下,回头仔细打听,当真有混乱预兆须早做准备。

    “吃酒,吃酒。”

    杨队正也不愿议论此事,追根溯源与当今有关,话题一转说道:“再过两个月,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花魁选拔,听说今年的已经内定了!”

    “还有这等事?”

    “细说细说!”

    “岂有此理……”

    听到聊女人,气氛顿时热烈。

    众人纷纷职责怡红院有内幕,又说新开的满月楼、潇湘馆不错,大有后来居上,成为京城第一勾栏的气势。

    杨队正笑道:“此事李爷应当知晓,那女子姓许,乃是名门之后。”

    李平安沉吟片刻,问道:“莫不是湖山府许通判,此人虚量田亩,为填充鱼鳞册空缺,竟然将百姓的祖坟充数,不久前让镇抚司抓了。”

    杨队正点头道:“正是此人之女,天生绝色,又精通琴棋书画。怡红院走了通天的门路,花了天大价钱,才从教坊司买了过来。”

    “竟有此等事,必须去瞧瞧!”

    “非是为女色,而是去惩治贪官!”

    “是极是极,明儿同去怡红院!”

    “同去同去,必须去狠狠的批判……”

    众人越聊越投机,三五杯酒入腹,约好了明日去怡红院反贪。

    贪官在位时咱不敢惹,落马了必须主持正义!

    酒至半酣。

    老板娘大着肚子走过来,举着杯子说道。

    “妾身有孕,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谢诸位捧场。”

    众人拱手道:“老板娘无需客气,恭喜聂兄弟!”

    “多谢多谢。”

    聂志笑容满面,此可谓双喜临门,躬身对李平安说道:“李爷是我夫妇的媒人,将来孩儿出生,还请您起个名字!”

    李平安面露异色,自己竟影响了一个人的出现。

    或许以前也有,诸如哪个犯人吃药死了,亦或者使银子离开了天牢,然而远不如拉媒促成夫妻家庭来的直观。

    无论这孩儿是男是女,将来能活多少岁,贫穷或富有,苦难或幸福,这个生命在漫长历史中都是独一无二。

    李平安微微摇头,寻了个借口婉拒:“我就是个狱卒,没读过什么书,起名的事应寻个先生。”

    “若非李爷说媒,妾身早就卖了酒铺,带着小宝回娘家讨生活,日子可比不得现在。”

    老板娘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着说道:“无论李爷起什么名字,纵是叫狗剩、铁蛋,也是他应得的名字。”

    话说至此,李平安不好继续推辞,稍加思索说道。

    “便取个云字,生女为芸芸众生之芸,生子则为叱咤风云之云!”

    “这名字好听。”

    聂志连声称赞,虽然他大字不识一筐,说不上名字寓意好坏,但是只要李爷起的名字就是好名字。

    将来聂云有了难处,李爷能不出手?

    李平安无奈摇头,自是明白老板娘夫妇的心思,不过应承下来也没什么。

    遇上小事随手能解,遇上大事李平安早跑没影了。

    这世上没有谁能困住李平安,无情无义也罢,没心没肺也好,历史长河中孓然一身,只做个冷眼旁观的人。

    酒席吃罢,已至深夜。

    漫天阴云聚散不定,秋风吹过落下点点细雨。ъiqugetv

    李平安独自走在街上,手里拎着两壶老酒,这是今天取名的谢礼。四下里寂静黑暗,只脚步声哒哒作响,心底忽然涌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孤独。

    雨重风寒,天涯路远。

    自古逢秋悲寂寥,这般时节正容易让人伤感。

    回到庭院。

    门前枣树已经落光了树叶,风吹过簌簌摇曳,张牙舞爪似要随风离开人间。

    李平安开门时,习惯的瞥了眼墙角。

    雨水浸润灰土凹陷,显化出小半截脚印,深度不过一二毫。

    “高手!”

    李平安眉头微皱,直接转身离去,打算去天牢待些时日。

    院中传来一道苍老声音:“你小子倒是颇为机警,进来罢,老夫等大半夜了。”

    李平安感应到凌厉剑意,如刺如冰,将自己死死锁定。

    “敢问前辈名号?”

    老者回答道:“青云宗主,风灵子!”

    李平安面色不变,纵身跃上墙壁,见到白发苍苍的风灵子正自斟自饮,院中布置的机关、陷阱没有起任何效用。

    “晚辈常年在京城,从未与青云宗有过交集。”

    风灵子咕咚咚灌了半坛酒,恨声道:“老夫的孙女在京城失踪,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便将京中魔头都杀了,或许能为孙女报了仇!”

    李平安问道:“如若不是魔头所为呢?”

    风灵子说道:“老夫乃正道豪杰,除魔卫道不需要理由!”

    李平安恍然,风灵子不在意谁是凶手,查不出来便杀魔头泄愤,既在名义上报了仇,顺带还刷了江湖名望。

    此时。

    风灵子坐在葡萄架下,正是埋青云少侠骸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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