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西山皇陵。
元武帝墓碑前,跪着两道身影。
废太子赵晋在前,其子赵烨落后半步。
三叩九拜,供奉香火。
赵晋轻轻抚摸墓碑,想到自己侍奉父皇六十余年,结果连出殡送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祭奠。
“父皇,为什么传给老四,一个卑贱宫女生的孽种!”
“刚刚登上皇位,就要追封那宫女为太后,还要葬入皇陵,置母后于何处……”
赵晋说话时面目狰狞,手指抠着碑上文字,太过用力青筋暴起,似乎要将元武帝拉出来当面质问。
赵烨提醒道:“父亲,莫要动怒,注意您的身体。”
“咳咳咳!”
赵晋剧烈咳嗽喘息,恨声道:“我早就死了,自从来到这皇陵,与鬼为伴,可不就是死人一个?”
赵烨低头不语,自元武帝驾崩后,父亲的神志就出了问题。
赵晋忽然回过头来,双眼死死盯着儿子。
“你且记着,将来一定要夺回皇位,那本就该属于我和你,到时候将那贱人和孽种的尸骨,全部移出皇陵!”
赵烨说道:“儿臣记得了。”
“一定要做到,否则我死不瞑目!”
赵晋话音落下,对着墓碑狠狠撞过去,嘭的一声红白迸溅。
“爹!”
赵烨惊声尖叫,正要去抱起父亲遗骸。
这时,值守皇陵的禁军听到动静,举着火把围了过来。
赵烨当即运转浑厚真气,身形在树梢林间纵跃,转瞬就消失不见,宛若凌空虚渡,快若奔马飞鸟。
禁军统领见到碑前尸骸,认出废太子身份,连忙遣人传讯皇宫。
后半夜。
内侍快马赶至皇陵,宣读永兴帝圣旨。
大意是念及兄弟之情,悼念赵晋,并赦免其子嗣罪行,赐金放还民间。
……
黎明时分。
兴化坊。
两道黑影在房顶飞窜,来到甲二十九号院。
“这家?”
“打听过了,就是这家!”
其中一个耳朵贴在房顶上,听到屋内传出均匀呼吸声,这个时辰人最疲劳、麻痹,正适合偷袭暗杀。
“睡熟了。”
说着纵身跃入院中,另一个也连忙跟上。
唾沫点破窗棱,取出迷烟吹进去,静等片刻后推开道缝隙,顺势翻滚进入其中。
黑影从腰间摸出尖刀,对着床上人影刺去。
撕拉!
“咦?”
杀人经验告诉黑影,尖刀刺中的不是人肉,却见李平安从帘后面蹿出,挥手洒出大片白烟。
啊——
黑影双目剧痛,摸上去有热乎乎鲜血流出。
李平安一指点向黑影,真气汇聚成束,在眉心穿透拇指大窟窿。
“真气外放!”
另外一人骇然出声,身形如游鱼左右闪避,正要钻出窗户逃跑,只觉得后背遭遇汹涌狂暴的水流。
轰!
整个人撞在窗户前,下半截身子镶入墙壁,上半截飞出窗外。
“这威力,比预想的大了!”
李平安站在窗前,看着惨叫挣扎的上半截,屈指一点真气穿透心口。
院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左右邻里灯火亮起,街上传来巡逻兵卒的呼喝声,很快撞开院门,冲进来十几个持刀汉子。
为首的队正见到院中情景,吓得连连后退,喝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贼人,让我一指一掌打死了。”
李平安借着月光,看清了贼人模样,从腰间取下狱卒令牌,说道:“这俩人我认识,天牢乙字狱凶犯,今天才大赦天下放走。”
“原来是牢里的兄弟。”
队正稍稍松了口气,拱手道:“兵马司队正,聂志,还需兄弟去衙门走一遭,留下口供。”
“聂兄弟前面带路。”
李平安到了京衙,确定了身份,描述过杀人经过就离开了。
大雍律法,贼人夜闯民宅,打死不论!
夜间值守的罗典吏,叮嘱李平安莫要宣扬此事,涉及大赦天下,免得有伤陛下仁德形象。
从京衙出来,已经过了卯时。
李平安索性就直接去天牢当值,顺带蹭顿饭。
牢里空荡荡没个犯人,清闲下来的狱卒,要么凑一起耍钱,要么点个卯回家。
“这回轻松了!”
李平安吃了馒头肉菜,喝了几碗酒,寻了个安静处练拳。
牢里没犯人,不用去送饭。
伙房的消耗却不能少,按照以前的数目,上报户部发放银两,理由是虫吃鼠咬,粮食反正是坏了、没了。
之后两个多月。
天牢都是空空如也,一个新犯人都没有。
仿佛永兴帝登基后,瞬间就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百姓都遵纪守法了。
直至九月初六。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永兴帝下旨查处时任礼部侍郎申京,贪墨修皇陵银两案,一下子就打破了大赦天下的安宁。
刑部、镇抚司,乃至于内侍司,开始不断的向天牢送犯人。
天牢又恢复了热闹。
这日。
下了值。
李平安回到庭院,远远望见门口站着个大汉。
无需看正面,只那堪比门框宽的身躯,便认出是燕赤霄。
“燕道长,好久不见。”
古人交通闭塞,信息不通,转眼就过去一年时间,也不知燕赤霄抓鬼进展。
燕赤霄闻声回头,打量李平安许久,诧异道:“短短时间,李先生的变化,当真是非同凡响!”
“侥幸有所领悟。”
李平安打开院门,让燕赤霄将马拴在枣树上,从屋中取出两坛酒。
“早就准备好的十里春,二十年份,只等着道长回来。”
“多谢。”
燕赤霄打开酒坛,咕咚咚喝了大半,笑道:“这回没了怪味儿,却是有些不习惯。”
“道长莫要调笑,咱孤身一人,总得有些防备。”
李平安指着窗户说道:“前些日大赦天下,牢里两个犯人摸黑报复,若非武功有所长进,说不准道长就得烧纸了!”
燕赤霄冷哼道:“陛下的仁德,全给了那些凶犯,老实巴交的百姓什么都得不到!”
“慎言慎言。”
李平安连忙拦下话语,问道:“那宣武街的厉鬼,有没有抓到?”
“幸赖先生指点,从马家祠堂寻得寄托之物,彻底将那鬼物斩杀。”
燕赤霄从怀中取出个册子,说道:“这是祠堂中寻得的观想法,源自三阳教青阳一脉,顺道与先生送来。”
李平安也不客气,接过来见到封面字迹。
《青阳观想法》。
“燕道长,三阳教乃邪魔外道,这观想法是否也是魔功?”
“观想之术,并无正邪。”
燕赤霄说道:“正用则为正,邪用则为邪,譬如佛门当中有白骨菩萨观想法,主正则色即是空,主邪则是杀戮苍生!”
李平安微微颔首,将观想法收起,日后慢慢参悟。
“道长既灭鬼顺利,为何一年才回来?”
燕赤霄说道:“灭杀那鬼物后,回来途经黄袍山,遇到头道行精深的树妖,几番厮杀燕某不敌。”
“这才会江南,打算询问同道,可有克妖之法!”
“树妖?”
李平安眉头一挑,问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那树妖是否能四处奔走,满地界乱窜?”
燕赤霄摇头道:“纵使树木成妖,也动不得根基!”
李平安又问:“那山上可有百姓?亦或者有其他不得破坏的建筑?”
“荒山野岭。”
燕赤霄说道:“本来有些农户,要么让树妖害死,要么搬下山居住。”
李平安笑着说道:“那不如放火烧山,任它什么妖怪,熊熊烈火烧个三天三夜,也化作飞灰!”
“烧山?”
燕赤霄微微一怔,从未有过这般思路,降妖除魔不是你来我往的斗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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