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万两银子。

    抵得上大雍一年税收。

    赎罪银数目与税收差不多,加起来达到了千万两,然而归于内帑,算不得朝廷收入。

    徐青丢了这么多银子,不管任何原因,诛九族都不为过!

    “徐老头还不如不出去!”

    石三儿说道:“当年在牢里也没受刑,有吃有穿有房住,外面的流民想来都没资格,这可倒好还连累了九族。”

    “三爷,大人物与咱们要的可不一样。”

    旁的狱卒说道:“人家求的是什么留名,就说书先生将经常说的那个词儿?”

    “青史留名!”

    王差拨摇了摇骰子,忍住了耍钱的想法,万一哪个镇抚司的力士脑子抽风,不顾情面抓人就倒了霉了。

    同为朝廷底层差役,狱卒可比不过镇抚司力士,后者户籍是良家子,可以升官,后代能科考。

    “这位已经青史留名了!”

    苏六不经意的抚摸玉扳指,这是玉斋师傅教的盘玉手法,笑着说道:“因罪而死的大官儿多了去,株连九族的就稀罕了,怎么也能在史书上多留几笔……”

    李平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苏六,这厮近来说话愈发无所顾忌。

    兵部尚书就是倒台了,也不是平民百姓能非议,同窗同年同僚等等关系网,无论落入谁的耳朵里,整治个狱卒轻而易举。

    牢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先抓人,再调查,保证没有一个冤假错案。

    “闭嘴!”

    王差拨呵斥一声:“想死别捎带上我们。”

    “也忒无趣。”

    苏六摇摇头,起身径自离开,享受过荣华富贵,再回头看牢里的这爷那爷,不过是泥地里打滚的土猪而已。

    怕这怕那的,没胆子,没格局!

    王差拨被呛了一句,骂骂咧咧的掩饰尴尬:“不能耍钱,也不能喝酒,就这么干坐着,嘴里淡出个鸟儿来。”

    众狱卒纷纷呼应,略过了刚刚的话题,以及不合群的苏六。

    现在苏六可不简单,不知怎么发了财。

    近些时日又傍上了万司狱,听说马上就要升为差拨官,脾气涨得很快。

    李平安看着苏六的背影,微微摇头,或许是得志便猖狂,或许是眼界境界层次高了,自然也就看不上以前的同僚。

    同样发达了的常坚,却是另一番模样。

    现在是九品管营,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常坚私下里如何不清楚,表面上很是和气亲切,时不时请牢中狱卒吃酒听曲。

    “这些与我无关!”

    李平安从怀里摸出书册,借着灯光阅读,牢中有镇抚司值守,不方便打坐练拳。

    石三儿瞥了眼书册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就认识俩,什么盐什么论,还不保准读的对,不禁好奇道。

    “李爷,咱又不能考状元,怎么还这般勤奋?”

    李平安翻看《海盐杂论》的速度很慢,需要思索朝廷每次减少海盐产量,背后目的以及后续影响,再看比照著书之人的记载。

    或有不谋而合,或查漏补缺。

    “我读书不为科考,是确保能分辨谁在说实话,谁在胡说八道!”

    ……

    天牢有镇抚司力士值守,诸事不便。

    狱卒审讯都收着手,免得打死犯人,平日里或许没事,现在可能就成了上官发火的由头。

    李平安每天来当值,就是读书喝茶闲聊,到点就拔腿走人。

    好生体验了一回体制内生活,一壶茶,一本书,一坐就是一整天!

    仅有的坏处就是六个时辰,相当于十二个小时黑白班轮换,不过可以随意请假,当真有事,十天半月不来也无妨,毕竟上班也没啥要紧事。

    请多少天假期,俸禄都是足额发。

    一月五钱银子,米都买不了半石,听起来还不如种地的农民赚得多。

    然而你的收入是全部,我的工资是掩护!

    且不说牢中固定的分润银子,还有有各种额外收入,譬如家属探监、敲诈囚犯,譬如每卖出一个死囚,狱卒就有四五两银子,类似于封口费。

    时不时组团去吃酒,牢里的账,至于结不结账就看酒楼实力了。

    “与富商巨贾比起来,咱就是个穷鬼,不过胜在稳定。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咱这铁饭碗能传三十代,那时候还不知道皇帝姓什么呢!”

    李平安看完国朝实录,又看完前朝大楚的史书,现在看更前面的《大兴书》。

    史书知道的越多,反而有种绝望和无力。

    历朝历代都宣扬“仁义道德”,偏偏以新朝的眼光看前朝事,满眼都是“吃人”二字,再以后朝观新朝,亦复如此!

    几千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大兴朝至今近千年,中间出了多少英雄人杰,有人封狼居胥,有人谥号文正,亦有诗仙词圣……

    轮番叱咤风云,偏偏没人能改变这个怪圈!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那些豪杰都改变不了的现状,我又能如何,还是苟活于世吧。”

    李平安收敛心灰意冷,换了本《老君说常清静经》诵读,驱散历史的阴翳。

    正在这时。

    牢门外传来喧哗声,哭闹声,求饶声……

    百无聊的王差拨等狱卒,凑过去看热闹,只见镇抚司力士押着苏六等一串儿犯人。

    苏六面上几道血污,扯着嗓子哭嚎,双腿发软迈不动脚步。

    左右两个力士架着拖行,不知从哪里拿了块破布,黑黢黢臭烘烘塞到苏六嘴里堵死,方才安静下来。

    “难怪这厮早上没来送饭!”

    王差拨听犯人哭嚎声,大抵能猜出苏六犯了什么事,勾结盐商贩卖私盐。

    这可是重罪!

    盐铁是立国之本,关乎国朝安稳。

    依照大雍律法,凡售卖私盐者达十斤判流放,一石之上可以就地正法。

    狱卒们看了会儿热闹,等所有犯人关入丙字狱,又回到了牌桌,乱哄哄议论苏六贩私盐之事。

    “难怪这小子发财了,原来是干杀头的买卖!”

    “听说一斤私盐赚一两银子,一石赚百两,可是暴利!”

    “苏六那玉佩扳指,还有教坊司买的姑娘,死罪难逃了……”

    忽然有狱卒疑惑道:“苏六哪里弄来的私盐?”

    “牢里关过不少私盐贩子,应是与哪个犯人搭上了关系。”

    王差拨叮嘱道:“审讯时记得下轻手,三顿米饭白面别饿着,毕竟一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临行前得给留着体面!”

    “王哥放心,咱们懂规矩。”

    这是天牢的潜规则之一,同僚犯事入狱,基本不会用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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