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只会对权力的来源负责。
哪怕是天上掉下来的圣人,入了这皇宫,滚上两滚,终究会变得为一己之私而动。
孙太后,太皇太后!好不威风?
后宫之主,所到之处,无不俯首!
这般威风的太后,她的权力和地位,又来自于何处呢?
一是孙太后背后的孙氏,本身便是大明望族,家中田亩数千,义子义女亦有数千。其长年扎根朝廷,精耕细作多年,底蕴深厚。
入朝为官者,有十七人,官至在廷文武者,有三人!
树大根深,势力雄厚。此为其一!
二,则是朱祁镇!
无论何朝何代,但凡封建王朝,母凭子贵,便是理所当然!
朱祁镇,十四年的正统皇帝,一发号令,百官云从,凭一己之力,害死二十万精锐,五十万民夫,百万人尽丧其手!
有个有如此权势的儿子,孙太后如何能不贵?贵!当然贵!贵不可言!
这种情况下,孙太后背后的靠山,自然就是她这个儿子。
她这个当皇帝的儿子。
而随着朱祁镇被俘虏,文武百官废旧君立新君,皇宫内外搞大清洗,许多旧皇帝的死忠派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这份权利的实质,便一落千丈。
随着时间流逝,越发落寞,如今已是象征大于实际。
拿出去说事儿,或许能当作敲门砖,让人愿意听你说话,但真想要拿这个去指挥其他人,怕是指挥不动。
连太监都指挥不动!
但即便是如此,拿着鸡毛当令箭,终究还是有令箭啊。
朱钰这一手“爷宣布爷篡位了”,等于是连鸡毛令箭都要收回,连这点象征意义的皮囊都不留下,真可谓把事情做绝了。
也难怪孙太后急了眼,从祭祖大典现场离开后,一路来到文华殿,连后宫干政的忌讳,都要不管不顾了。
可真到了这文华殿前,孙太后又停下脚步,反而不敢继续向前了。
和钱皇后不同,孙太后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生物,要说没有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是人就有感情,可在其心里,永远是自私的理智,占据绝对的优势。
像这样的人,也会脑子一热,所以孙太后直接来了文华殿,但紧接着,她就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不能真进去。
为何?
“没牌可打了。”
“进去也是毫无意义。”
“百害而无一利。”
“这时候,表现出要后宫干政的迹象,只会逼那个庶出孽种翻脸。”
“我没了儿子,但我还有孙子。若我冒冒失失的惹下大祸,见深又该如何是好?”
“退让,退让,退让!如今之计,唯有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步风平浪静。唯有以退为进,方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孙太后回首,深深凝视了一眼从远至近缓缓驶来的马车,袖袍一挥。
带着人马车驾,走了!
留下钱皇后抱着个黄衣小儿,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旁边负责伺候的太监与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一言不发。
成敬做的很绝。
皇上说:“要把皇宫彻底打扫干净。”
他就真的把皇宫从上到下,狠狠的打扫了数遍。
时至今日,皇宫内,许多边边角角,依旧没有彻底清除干净,但关键位置,已经是处理的差不多了。
钱皇后、孙太后的身边,只有几个丫鬟,依旧是她们原来的自己人。
剩下的那些,要么死了,要么伤了,要么请病假去了,反正都各自找理由,通通换成皇帝的人了。
眼下皇帝要正名分,要一绝后患。
大风吹垮梧桐树,这些下面的太监和宫女,知道他们的主子不行了,这态度自然就差了许多。
或许还不至于光明正大的欺主,但平日里,确实就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别提什么主动为主子遮风挡雨。
不存在的!
在古代皇朝,一人犯错,全家升天,司空见惯。
和落水的主子走太近,他们这些下人还得担心自己被牵连呢。
但很快,仆人和丫鬟的脸上,就露出了菊花般的笑容。
皇帝的马车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了文华殿前。
钱皇后赶紧拉了拉身边的朱见深,深深的俯下身去,行了个礼。
脸上,带着笑容,眼睛里,却是无尽的恐慌。
朱钰换上便服,一步一步,踩着楼梯走下马车,看见面前的母子二人,眉毛微微一挑,懂得了她们的意思。
这是在以退为进。
“将自己送到朕的面前来,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希望能保住一条命?”
朱钰心里暗自摇头。
“朕还不至于和一对孤儿寡母过不去。”
朱见深是前朝太子,钱皇后是前朝皇后。若是他这个皇帝权力不够稳固,以二人的身份,还真能搞出事来。
但世上没有这么多若是和如果,朱钰如今大权在握,底气十足。
也就不会有为难这对孤儿寡母的心思。
只是像这种事儿,哪怕皇帝嘴上再怎么做保证,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朱钰想了想,挥手听来成敬,贴在他的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几句。
成敬急匆匆的跑开,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手里抓着一把糖果。
随意拿起两个糖果,朱钰笑着来到皇后与太子身边,伸手摸了摸朱见深的小脑袋。
钱皇后诚惶诚恐的连连俯身,拉着朱见深就要给皇帝跪下,明显是被吓到了。
朱钰却只是摇摇头,挥挥手,“好了,无需多礼。”
两人不管不顾,都跪倒在地,非常熟练地磕了个响头。
当初还是郕王时,朱钰想见到这两位都是件难事。
如今风水轮流转,一切都变了。
大明新帝登基,功名显赫,有千古明君之资。
这份压力前,谁又能视若无睹?
朱钰板起了脸,主动伸出手去,将两人给扶了起来。
“说了,莫要多礼。”
钱皇后吓得像是个冬天的鹌鹑,嘴唇苍白,缩在那儿瑟瑟发抖。
反倒是朱见深,一双眼睛眨呀眨,里头倒是未见识过世间险恶的天真。
见到两人这副模样,本来打算说些什么的朱钰,也失去了兴趣。
随手将糖果塞给他们,目光就转向了文华殿。
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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