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17号,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晚上张建军和大虎回来了,周东北在火锅城请哥俩喝酒,又喊来了杨历年、马晓华、二虎和老嫖。
许大宝回新青他姐家了,二东和豁牙子他们也回了林业局,累一年了,回去和家里人过个好年。
周东北累了,就想和哥几个聊聊天,放松放松。
几个人没谈工作,说得都是开心的事儿,张建军说二东家明天上午杀猪,初五他带血肠过来。
老嫖问埋汰神父母都不在了,他还回朗乡干啥?
大虎说他今年没回去,非要留矿里看家,小白楼厨房冰箱里啥都有,也饿不着他。
周东北有些奇怪,“看家?他不会是和那个杨柳好上了吧?”
大虎也笑:“不知道,反正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
说完赵埋汰,周东北想起个事儿,“建军儿哥,今年六月份胡二出来,我要是没时间过去,你替我接接他,如果他有意想在咱们矿上干,你看着安排!”
张建军点了点头,上次在浪漫一生歌厅认识胡大胡学正以后,两个人之间也有走动,还喝过两次酒。
夜里十点多了,定好明天去给图四和穆桂英上坟的时间,大伙穿好大衣往外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如漫天鹅毛。
七个人站在饭店门口嘻嘻哈哈,停车场东侧,奔驰和陆地巡洋舰都亮着灯,知道老板要动身了,助理刘晓严和司机小张他们提前出来发动了车,目的是要让领导上车时热热乎乎的。
这是作为领导司机的基本素。
例如夏天时,领导助理或秘书会提前通知司机,告诉他老板什么时间出来,司机就要提前发动车,把空调开好。
这样的话,即使外面骄阳似火,老板上车后也是十分凉爽。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这边开了过来。
大虎跺了跺脚,拍着肩膀上的雪说:“满囤,你小子咋不张罗去老姬那儿了呢?不请哥几个泡泡澡?”
“我学好了,早就不扯犊子了!”
“你可拉屁倒吧……”
这哥俩还在开着玩笑,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先是下意识的以为是车胎爆了,眨眼功夫,张建军、马晓华和二虎同时都扑向了周东北。
四个人滚在地上的同时,大虎和杨历年像两扇门一样,挡在了前面,只剩下一个老嫖,还一脸的茫然。
砰!
砰砰!
砰砰!
又是间隔不长的五声巨响,此时谁都听出了是枪响,而且还不是一只枪的声音,两处闪亮相隔不远,像是在对射。
周东北被三个人压在了身下,什么都看不到,大虎和杨历年却看的清楚,枪声和光亮来自正前方,就在停车场和马路间那排杨树的位置。
跟在奔驰车后面的陆地巡洋舰停了,小叶和小林窜下了车。
雪中,杨树下。
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得笔直,端端正正地朝着饭店大门方向,敬了个少先队员礼……
——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下午。
桥北京剧团斜对面一家回民小饭店里,陈军来见一个人。
这个时间,小店里只有一个客人,他穿着一件油叽叽的黑棉袄,手里拿着半张馅饼,桌子上只有一个盘子和半碗白开水,盘子里还有三张热气腾腾的牛肉馅饼。
他进来的时候,这个人正吃的津津有味儿。
孙洪波?!
陈军吃了一惊,没想到龙哥介绍的人,竟然是孙大马棒的大哥,可怎么会是他?
兴安老社会都知道,他在1983年秋天就抓起来的,判了二十年,这么快就出来了?
转念又是一喜,真是冤家路窄!
太好了!
孙家哥三个长得挺像,都是高高大大,浓眉大眼。
只不过孙洪波今年已经40岁了,又在大西北蹲了12年苦窑,看着胡子拉碴,一脸沧桑。
孙洪波吃掉了手上的馅饼,瞥了他一眼,问:“你认识我?”
这双眼睛仿佛一汪黑漆漆的、深不可测的潭水,看一眼就让人感觉浑身汗毛竖立,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张建军!
真像,特别的像!
陈军坐在了他对面,拿出一盒万宝路,抽出一只递给他。
孙洪波摇了摇头,“不会!”
“你不是龙哥介绍的吗?”他一边点烟一边问道。
孙洪波没回答他的问题,也没再继续自己的问题,而是拿起一张馅饼继续吃了起来,“说,杀谁?”
陈军笑了,“杀一个你也想杀的人!”
孙洪波嘴没停:“我没有想杀的人,你出钱,就是我要杀的人……”
“如果这个人杀了你老弟孙洪涛,你二弟孙洪刚又因他而死,你也不想杀他吗?”
“不想,我只为了钱杀人,说,杀谁?”
陈军有些失望,连忙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少给你一分钱……”
“说,杀谁?”
“洪波大哥……”
“你可以走了!”
说完,孙洪波又低下头,拿起了第二张牛肉馅饼,看他的样子,就像八百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样,咀嚼的非常细致。
吃三口喝上一小口水,间隔的一丁点都不会错,看都不看他一眼。
陈军知道,没必要再说了,本来想的是这样更稳妥一些,毕竟有两个兄弟的血海深仇,再加上自己的钱,这事儿肯定万无一失!
他把放在旁边凳子上的人造革兜子拿到了桌子上,又往前推了推,“这里面是四万,还有一张他的照片,完事之后,找我取剩下的四万!”
“要求!”孙洪波又拿起了最后一张馅饼。
“别让他过这个年!”
“好!”
陈军走了,孙洪波安安静静地吃完的最后这张馅饼,两只油手往棉袄上抹了抹,又把剩下的一点白开水喝完,这才打开了那个兜子。
里面是四沓半新不旧的人民币,还有一张周东北的半身照。
他没去查钱,而是拿出了这张照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好半天过后,他开始一点一点的撕这张照片,撕成了无数碎渣,又装进衣兜里,这才拎起兜子走了。
客运站站前一家小旅馆,房间里烧的热热乎乎,两个人趴在火炕上看着电视。
孙洪波拎着兜子回来了,摘下蒙着脸的黑色脖套,把兜子随手扔在了炕上,对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说,“小方,明天你去存上!”
“好嘞!”
“向前,你和我出去探探,后天动手!”
炕上被称“向前”的男人下了地,他大约有三十五六岁,个子约有一米七,不胖不瘦,不丑不俊,长相毫无特点,普通的让人过目就忘。
两个人出去了,被叫小方的小伙子并没有去碰那个兜子,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人行道上,几个熊孩子在打出溜滑,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的味道,孙洪波他俩抄着袖低头疾走。
“巧了,要杀的人就是周疯子!”他说。
向前只说了两个字:“缘分!”
“嗯,缘分!”
两个人不再说话,十几分钟后,站在了东北大厦的马路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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