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张建军先后从东山接出了两个同号狱友,绰号豁牙子的汪大志和小名二东的刘汉东。
两个人老家都是下面林业局的,都是因为打架判了劳教。
在号子里的时候,张建军挺照顾他俩,没出来时,两个人就发毒誓以后就跟建军大哥了,出来后履行了他们的誓言。
此时,一帮人正在二百货吃朴家热面。
这是兴安美食,冷面热做配骨头汤,端上桌以后,加上一勺麻酱汁、一勺蒜汁和一点儿腐乳汁,再配上两个茶叶蛋,味道好极了。
旁边桌的二婶听到大哥大响,拿起来递给了身旁的老白叔,一脑袋白头发的老白接过来后,伸长了手往邻桌递,“建军儿,电话!”
张建军和豁牙子、二东吃的一头汗,他接过来随手按下接听键:
“喂?!”嘴里继续秃噜着热面。
电话那边传来周东北的声音:“建军儿哥,有笔款帮我要一下。”
“嗯,说!”
“……”
——
周东北下了车,见门前高高挂起了一串黄纸,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孙大强早已经穿好了装老衣服,盖着被单,就停放在院子里,一旁的灵堂虽然简单,也布置妥当了,只是还没有遗照。
左邻右舍来了好多人,一些女人围坐在炕上,拿着100元人民币往一沓沓黄纸上拍,看着就像把钱印在了黄纸上一样,其实肉眼什么都看不到。
印完一沓叠好,七八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重复着这个动作。
孙大强还有一些亲属需要通知,郝忠海回派出所去查了。
周东南腰上系了条白色的麻布孝带,这就等于给孙大强戴孝了,也是满院子里唯一的一个。
尽管老孙头留下金镯子的事情,已经悄悄在邻居们口中传播开来,可她这番举动,还是让这些人敬佩,甚至是感动!
要知道这姐俩的事迹都上过电视,如果以前是为了买个好名声,现在完全可以不管不顾拿着钱财就走,可眼瞅着人家戴上了孝,弟弟又开着大奔驰也来了。
有人说,怪不得人家周疯子能把生意干那么大,这是古风,是仁义,普通人没几个能做到的……
周东北进院子以后,先上了三炷香,随后姐俩在院子一角聊了起来。
听她把孙大强咽气前的事情说完之后,周东北也是幽幽一叹,看来这老爷子就是在等自己老姐呢!
至于自己,来不来的人家没在乎,也不想看到自己。
“既然是给你的,就留着吧!”他说。
周东南摇摇头,“这不是咱们应该拿的!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孙大爷毕竟还有一个儿子,等他回来就转交给他!”
其实房子不值钱,只有那些现金和金镯子是笔大钱,但周家真不在乎,郝忠海更不会在乎,周东北也就没再劝她,只是叮嘱她把遗嘱什么的都收好。
他帮不上什么,呆了二十分钟,和几个老邻居又聊了一会儿,定下来后天出殡他帮忙找几辆车,又叮嘱了姐姐几句,就和二虎走了。
下午三点,大门外响起嚎丧声,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大小伙子进了院子,老童连忙迎了上去。
女人是孙大强叔叔家孩子,他以前见过,只是两家人很少来往。
听病榻上的孙大强说,他这个叔伯妹妹叫孙大凤,在木材加工厂服务公司工作,两个儿子也在加工厂车间上班。
刚寒暄两句,就见孙大凤一下跪在了孙大强的尸体前,扯着嗓子又嚎了起来:“哎呀我滴大哥呀——你说你咋说走就走了呢?也不说让妹妹看最后一眼哪——我滴哥呀——”
她在哭天抹泪,身后两个儿子脸上并没什么悲痛的表情,只是满不在乎地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响,也不说劝劝。
老童媳妇过来劝了几句,随后扶着她进了里屋,两个儿子也跟了进去。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家人,有孙大强姨家的,也有姑姑和舅舅家的,这些人先是哭了几嗓子,紧接着都聚在了西屋,再没人出来忙活,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太阳西沉,有邻居回家拿来电线,在院子里扯上了灯泡。
周东南张罗着安排人去买烟,去冲洗遗照、订花圈、订白事酒宴等等,终于能休息一会儿,又把灵堂上的香续上。
所谓灵堂,也不过是张老旧木桌,上面摆了一些水果、几个馒头和一个饭碗,碗里装了一些小米,方便插香。
童婶过来说:“小周啊,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嗯,”周东南点了点头,“让她奶奶去接了,一会儿孩子她爸来接我,辛苦你们了!”
“这孩子,说这个干啥?”她嗔怪起来,“要说和你们姐俩有啥关系?我们街里街坊几十年了,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过来的……当年哪……”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孙大凤风风火火地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周东南,“听说我哥把房子和钱,还有一个金镯子都留给了你?”
周东南眉头皱了一下,“对!”
“凭什么?”孙大凤走到了她身前,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先不说我哥还有一个儿子,就算没有,所有东西也得是我们这些亲戚继承,你谁呀?”
童婶不高兴了,“他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
“他婶子,”孙大凤脑袋不动,斜着眼睛,“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只是邻居,跟着说三道四合适吗?”
童婶脸都涨红了,周东南扯了她衣襟一下,不让她再说了。
屋里好多人都出来了,大部分都是孙大强的远房亲戚。
孙大凤尖着嗓子继续说:“我不管你个小妖精是怎么迷的我哥,今天我们这些亲戚都在,就容不得你来继承我哥的财产!”
邻居们都悄声议论了起来,一些人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真有意思,以前看不着,现在蹦了出来!”
“就是,也好意思!”
“我还以为是哭丧来了,弄了半天是惦记老孙头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
周东南一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孙大凤,目光淡然。
她两个儿子站了出来,其中个头稍高一点的说:“我妈说的对,大舅是我们的亲戚,怎么可能让外人拿走他的东西?”
那些亲戚也七嘴八舌起来,说来说去,就是有他们分的,也绝不可能给周东南!
这些人终于说累了,声音也都小了下来,周东南问:“你们说完了?”
“对,说完了,你不服气呗?”孙大凤说。
周东南早就不是那个性格懦弱的小姑娘了,经过了这么多年在大百货的锻炼,什么地痞流氓,撒泼打滚的没见过!
她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既然各位都是孙大爷家实在亲戚,那我就问几个问题……”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