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北和二虎到北安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两个人颠的浑身都散了架,下车时活像两个被百般蹂躏的僵尸,下车后走了几步,才算把胳膊腿儿重新安装好。
迎着凛冽的寒风找了家饺子馆,吃完就钻进了附近一家看着挺气派的宾馆。
“同志,没介绍信真不行,我们是国营宾馆,不好意思!”柜台里的女人还算客气,但语气很坚决。
看她年纪约有三十出头,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一双丹凤眼甚是灵动。
周东北和她商量,“大姐,外面太冷了,还得出去找旅店,我俩真是好人,您就高抬贵手呗,这都啥年代了,还要啥介绍信哪!”
女人瞅了瞅他,又看了眼二虎,暗想,你还行,可这个小眼睛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我俩都有身份证,这个可以吧?”
“不行!”女人继续摇头。
周东北并不是为了享受,毕竟不是出来旅游的,可这个时间了,也只有大宾馆能打长途电话。
“大姐,你看看我这个身份证行不行?”说着话,他把自己的身份证递进了柜台里。
“不用看,肯定不行!”
周东北伏在柜台上,伸长了手臂硬往她手里塞,“您看看,看一眼!”
女人无奈,只好接在了手里,随后就是一怔,因为薄薄的塑料片下有个纸卷,明显是钱。
她犹豫起来,晚上就自己值班,苏经理昨晚在这儿了,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不知道是一张大团结还是两张……
“姐,开一个标间就行,哦,对了,您这能打省内长途吧?”周东北察言观色,马上把“大姐”的“大”字省略掉了,也不再提什么介绍信,直接就进入了下个环节。
“能,不过房间里不行,只能在我这儿打,挺贵的……”
“钱不是问题!”
周东北暗笑,两张大团结搞定,这是遇到心思活泛的人了,换个老实本分的也不敢。
开好房间,二虎拿着钥匙上楼,他拿起了电话。
“你好,接兴安市长途,号码是……”
放下电话,他和女人闲聊起来,得知她叫张海燕,但依旧还是一口一个姐,并没有把“张”字带上。
两个人从北安的风土人情聊到讷河的土豆田,不知不觉十几分钟过去了,张海燕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不错,高大帅气,谈吐风趣,说话也好听,最主要出手大方会办事儿!
可惜呀,自己有家有口了……
正当她想入非非贪图周大老板身子的时候,电话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刺穿话筒:“兴安长途,说话——”
“喂?!喂?!哥?!是你吗?”老嫖声音空洞的像是在对着空水桶说话。
“咋样?联系上辉哥没有?”
“联系上了,不过他晚上有会,把事情都和我说了……”
足足说了得有五六分钟,挂了电话以后,周东北又扔下了十块钱,“姐,不用找了!”
张海燕说啥也不肯再要这个钱,周东北自然不同意。
于是两个人你来我往,在款台里撕撕吧吧,即使冬天穿的多,他也感觉有些异样,总觉得这娘们好像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最后他挣脱开了这双热情的小手,把钱扔进柜台抽屉里,慌忙上了楼。
房间里还挺暖和,二虎已经洗完澡了,盘着腿坐在床上抠脚,看着电视嘿嘿傻笑。
周东北坐在床边脱着厚厚的棉裤,脑子里还想着事儿。
电视里,济公把狗的右后腿换给了管家,惹得二虎哈哈大笑,笑声冲淡了他的愁绪,不由也是感叹,真是二逼青年欢乐多呀!
转念又想起刘老六,万万没想到,前段时间调号,竟然把陈一刀调进了他的号子,原因是这个号子上一个头铺做劳动号时,竟然想越狱。
就在抢夺管教手枪时,这位大哥被当场击毙。
刘老六是个老实人,属于三脚踹不出个屁的存在,不过因为是重伤害进来的,在号子里待遇还行,一直住在中间铺位。
一般情况下,劳改队都要靠头铺来维持号子里的秩序,陈一刀来了以后,自然要挨个训话。
轮到刘老六的时候,本来听说他是兴安人,陈一刀还挺高兴,可说着说着才发现他竟然是红升乡人,于是就问他:
“那你认识周疯子吗?”
“认识呀!”刘老六太老实,听到这个名字就兴奋起来,“那是我兄弟,我哥俩贼好……”
陈一刀没吭声。
刘老六这个近视眼也看不到他脸上凶恶的表情,开始说起自己和周东北的故事,说到动情处,已是泪眼朦胧……
陈一刀一只独眼冒着凶光,歪头看向了二铺和三铺,大吼一声:“削他!”
二铺和三铺都有些发懵,不明白先前还是老乡见老乡,咋这么一会儿就翻了脸?
可这位新头铺看着太过凶狠,右眼珠子没了,缝合的乱七八糟十分丑陋,脸蛋子上还有三道刀疤,增生的肉翻着,让人不敢直视。
刘老六这顿打挨的莫名其妙,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熬了,不仅被调到尾铺守着茅坑,隔三差五就会挨顿揍。
一周前,不知道陈一刀又抽什么疯,指使五个人暴打了他一顿以后,又亲自上场,硬生生踹断了他一条小腿。
最可气的是踹折以后,陈一刀又用力在他身上和断腿处跺了好几脚,跳起多高用力往下踹,硬生生把刘老六疼晕了过去。
手术后没几天,大夫说坐骨神经出现了损伤,一条腿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躺在床上以后,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气得二虎脸红脖子粗。
“哥,能不能把我弄进去?看我不整死他!”
“别扯淡!到了讷河以后再说,我看看能不能办保外就医……”
两个人一直聊到后半夜,才各自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办好了退房,在张海燕含情脉脉的注视下走出了宾馆,不远处有家小店,吃了牛肉包子和小米粥,吃完直奔客运站,小客车冒着黑烟开往讷河县。
按理说如果没事儿,既然来了北安,周东北就应该去看看马小花大姨,毕竟去年夏天住精神病院的时候,没少给人家添麻烦。
可赶上这种事情,只能失礼了,以后再有机会吧!
接近260公里的路途,整整颠簸了五个小时,下车后两个人脸都是白的。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一路打听找到了劳改局,终于见到了徐辉的朋友。
徐辉这个朋友叫段磊,是他大学同学的亲哥哥,戴着副玳瑁近视镜,瘦高个子,文质彬彬。
段磊的办公室不大,靠窗两张橘皮色的人造革单人沙发,中间是个茶几,茶几上面的红色铁皮暖壶擦得很干净。
靠墙是个书柜和写字台,写字台上的文件码放得整整齐齐,不知道是工作太忙还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办公室里还有一张木质单人床,乍一看更像个单身汉的房间。
他在劳改局任狱政管理科科长,这个部门在劳改局可以说是权力极大,负责罪犯的分流、调配、遣送、考核及行政奖励等工作。
同时,各项监管安全制度的落实,维护监管改造秩序与安全稳定,罪犯的分流、调配、遣送考核及行政奖励,监狱门岗、接见室的管理等等,都归狱政管理科负责。
“周经理,”段磊给两个人倒上茶水,随后坐在了床边,“这件事情小辉早和我提过,那时刘鹏来的时间太短,不好操作……”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