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灯昏黄,一盏盏掠过。
大街上空空荡荡,别说机动车了,自行车也只有周东北这一辆。
1986年的东北小城,还是有些闭塞,此时连一台出租车还都没有,出行方式一是两条腿,二是自行车,三是公共汽车。
前段时间,他在市里看到了一辆橘红色的大头鞋,也就是菲亚特126p。
本来他还以为是出租车,就好信儿地过去聊了聊,结果人家是私家车,9800块买的,还有180块钱的税,上牌20块,合计正正好好一万元!
一个万元户,就这么扔进了这台只有24匹马力的小车里了!
此时的大头鞋、拉达和波罗乃兹还都是奢侈品,没谁舍得跑出租车。
印象中应该是在1983年,第一辆桑塔纳在沪市汽车厂组装成功,但直到1985年才建成第一条生产线,可现在的兴安市还一台都看不到。
刚开始的时候,桑塔纳的价格并不贵,可接下来差不多一年翻上一翻,今年的售价不过才6万人民币,可到了1987年竟然涨到了10.5万,1988年更是夸张地涨到了14万。biqugetν
这还不算什么,到了1993年,已经是这代桑塔纳的生命末期,但价格却高达恐怖的20万!
1993年的20万,想想都吓人!
还有天津的夏利,应该就是今年秋天下线的,可直到1987年的夏天,兴安市街上才开始有了它的身影,当时这种两厢小轿车风靡一时,大街上四处可见它肥厚的屁股。
刚出来的夏利价格和桑塔纳差不多,但明显后劲不足,即使有两年十分紧俏,价格也上涨的不多。
应该是到了明年夏天,兴安市里才开始有了天津大发出租车,上车五块钱,市里随便跑。
几年后,又改成了一元一位,招手即停。
桑塔纳?
他嘴角挂上了笑意,啥时候整一台?是不是太招摇了?
——
红升乡安静下来,就连四处蹭饭吃的三秃子都不出来了,刘老六这十二菜刀,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别惹老实人!
这天晚上,周东北姐俩又去了趟刘老六家,想把老太太接到自己家住一段时间。
老太太是个刚强人,姐俩好说歹说就是不去,还说已经让人给老姑娘拍了电报,这几天就能过来。
姐俩无奈,只好作罢。
周东北天天忙,周东南就隔三差五过去看看,每次也都不空手,不是端一盖帘馒头,就是拎点青菜。
就这样,红升乡第一个食杂店关了门,可还没过多久,临街不远处又有人开了一家。
北山居民区已经完工一个多星期了,只剩下一些收尾工程。
56栋条式楼,12栋品字形楼,在这个时代看着十分洋气,很多即将回迁的居民去看了以后,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纷纷夸赞质量特别好!
这天,周东北带着老嫖和二虎去工程指挥部结款。
很快办理完了最后一笔款,香烟、茶水,二郎腿,众人聊的兴致勃勃。
周东北笑道:“常总、赵工、刘经理、石经理……没几天你们就要回去了,今晚无论如何得给小弟一个薄面,我请大伙喝酒,给各位践行!”
领导们嘻嘻哈哈,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可没少抽他的烟,于是纷纷答应。
二虎和常有礼起身出去方便。
石经理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调侃着周东北,说他啥时候能去苏省的话,要把自己妹妹介绍给他,大伙都哈哈大笑。
这时,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房间里的人都是一愣,周东北赶快往出跑。
所有人目瞪口呆,不远处,就见二虎骑在了常有礼身上,手里还举着半块砖头在砸……
“住手!”
周东北大吼一声,飞起一脚,就把二虎蹬出去老远。
“常总,你怎么样?”
老嫖和赵工他们也都跑了过来,都吓得一哆嗦,就见常有礼脑袋上都是血。
“二虎?!”周东北眼睛都红了,“你他妈怎么回事?”
二虎爬了起来,手里还拎着半块带血的砖头,梗着脖子不吭声。
“快,”此时说别的也没用,周东北慌忙搀扶起常有礼,大喊:“快送医院,石经理,你们吉普子在不在?”
面目黝黑的石经理焦急道:“司机不在,我们都不会开车!”
“钥匙呢?我开!”
“在,在!”石经理慌慌张张往指挥部的临时工棚跑,周东北扶着常有礼往那辆212吉普走。
赵工他们也都吓坏了,常有礼虽然捂着头,可血还在顺着头发滴滴答答淌着。
很快钥匙就拿过来了,周东北扶着常有礼坐在了副驾驶上,又喊:“赵工,老嫖,上车,加工厂卫生所最近,咱们先过去!”
老嫖和赵工上了车,吉普车一声嘶吼就窜了出去,随后就熄了火,周东北赶快又发动了车,踩离合、挂一档……
开车和游泳一样,会了就永远不忘,可许久不开手动挡了,还是有些生疏,尤其这车连助力转向都没有,更是难受的很。
连续熄火了两次,终于开了起来。
常有礼捂着脑袋,一声不吭。
赵工问他:“老常,这是怎么了?”
常有礼闭着眼睛,有些虚弱:“我和他开玩笑,用咱们家乡话夸了他一句,他就急了……”
“你说什么了?”
“我说,说张经理老卵,真格结棍,毛来噻嘛……结果他拿起砖头就打我……哎呦……疼死我了……”
周东北说:“常总,先别说话了,马上到了!”
木材综合加工厂卫生所。
一个中年男医生见此情形也吓了一跳,周东北扶着常有礼进处置室后,就被赶了出来。
走廊里。
周东北问:“赵工,常总说的是什么呀?”
赵工哭笑不得,“老卵意思是霸气,真格结棍是你真是厉害,毛来噻嘛没啥实际意义,都是夸他……”
这时,二虎和刘经理、石经理他们都到了,周东北抬腿又是一脚,二虎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就坐在了地上。
周东北不管不顾继续踹,二虎抱着脑袋不吭声,其他人赶快上前拦着。
“你他妈是不是虎?”周东北得空又是一脚,边骂边踹。
二虎梗着脖子,“他骂我是个懒子,还说我什么大棍子……”
“你还犟嘴!”周东北继续踢,其他人拉拉扯扯,一时间走廊里乱成一团。
老嫖用力往出扯二虎,“行了,哥在气头上呢,你可别再说了……”
这时,处置室的门开了,那个医生走了出来,没好气呵斥道:“干啥呢?能不能消停点?”
周东北赶快跑了过去:“大夫,怎么样?”
“头上有两道口子,皮外伤没啥大事,不过他一直说迷糊,头晕的厉害,我估计是脑震荡,你们赶快带他去市医院吧!”
一个多小时以后,常有礼躺在了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脑袋上还缠着好多圈白色的纱布。
周东北扯着二虎的脖领子,让他赔礼道歉。
二虎委委屈屈,声音不大:“我错了,不知道那是您家那边的方言,对不起……”
说完,周东北又按着他的脖子让他鞠躬。
常有礼闭着眼,也不吭声。
周东北无奈道:“这样,您先休息,住院手续我都办完了,明天我再过来……”
三个人往出走,赵工他们几个人出来送。
周东北红着脸,“各位,真是抱歉,这顿酒看来暂时喝不上了,几位也我帮安慰安慰常总……”
赵工是个实在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既然都是误会,没事儿!”
三个人走了。
回到病房以后,干瘦的刘经理愤愤道:“就说他们东北人太野蛮,不就是句玩笑嘛,怎么还能打人?这事儿没完!”
石经理跟着留缝,“对,还能就这么不了而了?”
负责后勤的秦经理也说:“对嘛,哪能白打?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
“……”
几个人说的都是苏省方言,你一言我一语,愤愤不平。
赵工叹了口气,这个小张经理平时看着挺好的,怎么脾气这么火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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