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三在人群里挤了出来,周东北一把扯住了他。
“三叔儿,这是咋了?”
“东北呀,”秦老三说:“听说好像是老六去找郑老屁要钱,然后拿刀把他砍了……”
周东北瞠目结舌,连忙问:“砍死了?”
“不知道啊,郑老屁媳妇去乡政府报的案,刚才过去了一辆跨斗子,说救护车还得一会儿能到。”
“老六跑回家了?”周东北问。
秦老三擦了一把汗,“嗯呐,里面都是汽油味儿,公安也进不去,我听刚才老六喊,要把自己点了……对了,里面还有他老娘呢!”
什么?!
周东北更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
自己明明已经借了他一千块钱,他怎么还会去找郑老屁要账?如果钱不够的话,为什么不再找自己?
一个铁皮喇叭响了起来:“刘鹏,你不要冲动,想想你的母亲,难道你忍心让她老人家陪着你死吗?”
周东北听的清楚,这是郝忠海的声音。
“丫头,爸,你们别再往前了,我过去瞧瞧……”说完,他就挤了进去。
食杂店里,刘老六在喊:“反正我得死刑了,我妈也没人照顾,正好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郝忠海站在食杂店门口不远,身边都是公安,他又说:“刘鹏,谁说你肯定死刑了?那个人还没死,马上就会拉到医院抢救,你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
“不用骗我,我砍了那么多刀,他怎么可能不死?”
“你听我说,真没死,你不要这么冲动……”
“别说了,我估计乡亲们都来了,我还有一些欠账,都在这个本子上……”
说着话,一个学生用的作业本从屋里扔了出来。
“不算他郑老屁的,其他人一共欠了我四百七十二块三毛五分,我走了以后,这些钱你们都得给老周家的二小子周东北,因为我欠了他一千块钱……”
“六哥!”
不等他说完,一个声音高声喊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惊,扭头看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朦胧,但也都看的清清楚楚,喊六哥正是红升乡著名的周疯子!
“疯子?”郝忠海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周东北大步走了过去,那些公安里有老熟人,林朝阳和李强他们都在,郝忠海回头解释了一句,没人拦他。
“海哥,把喇叭给我!”周东北伸出了手。
食杂店里和人群都安静下来。
“六哥,我,周疯子!”周东北拿着喇叭喊了起来,他闻到了好大一股汽油味儿。
刘老六明显有些更咽:“东、东北,你怎么来了?”
“六哥,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刘老六没吭声。
“就算你砍死了郑老屁,就算你自己想死,难道非要拉着你妈死吗?你想想你们姐四个,老太太是怎么拉扯你们长大的?”
“你爸死的早,你妈是又当爹又当娘,三伏天下田除草,三九天上山拉柴火……乡里昨天她和他好了,明天他又和她好了,你啥时候听说你妈有这些烂事儿?”
“哪次吃席,你妈不给你包回来点好吃的?记不记得你去我家给我补习,有一次给我拿了半个四喜丸子,你说是你妈给你拿回来的……”
“你没上大学,天天躺炕上不吃不喝,是谁上顿下顿的伺候你?”
“别说了!”刘老六痛哭起来,“你别说了,我没疯,可我进了监狱,我妈咋整?”
“我养!”周东北大喊,“六哥,如果你进去了,你妈我来养,你能相信我吗?”
食杂店里又一次安静下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都鸦雀无声。
“我信!”刘老六说:“兄弟,有你这句话,来世我老六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一辈子!”
“妈——你走,你出去,妈——”
食杂店里漆黑一片,里面明显在拉扯,可公安不敢贸然往里闯。
周东北放下手里的铁皮喇叭,塞回了郝忠海的手里,轻声说:“我进去,你们都不要动!”
“不行!”郝忠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
“海哥,我俩一直关系不错,六哥不是什么坏人,相反,他是我们乡出了名的老好人,你放心,他不会对我做什么……车发动着,给我点亮!”
周东北用力一挣,挣开了郝忠海的手,大步就往食杂店里走。
“疯子?!”郝忠海急了。
周东北回头低声说:“你们这样只会让事情变糟,我不会有危险!”
周旺看的清清楚楚,急的大喊起来:“你别进!”
“不行!”
郝忠海又去拉他,可连着撕扯了好几下,都被他挣脱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快帮我拦住他!”他红了眼睛。
李强和林朝阳他们刚迈步,周东北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就进了食杂店。
盛夏个子小,又被人挡着,听到争执起来,急的慌忙往里挤,可哪儿还有他的影子。
“六哥,是我!”
周东北站在了食杂店里,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浓烈的汽油味直呛鼻子。
“东北?你别进来,别进来,我让我妈出去!”
周东北没听他的,迈步继续往里走,“六哥,先让我刘娘出去,你和兄弟我说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娘,你出来……”
外面有辆跨斗子发动着了,一盏乳黄色灯光射在了木窗上,食杂店里亮了起来。
此时,刘老六正缩在最里面。
周东北眉头就是一皱,只见他眼镜只剩下了一个镜片,嘴角也肿了,满身满脸都是血。
老太太正扶着柜台往出走,一脸眼泪,哑着嗓子说:“老二呀,你劝劝他,劝劝他……”
“放心,您快出去!”
老太太颤颤巍巍出去了,刘老六站了起来……
“因为啥呀?”周东北问。
刘老六手里拿着盒火柴,浑身都在抖着。
周东北扯过一个木凳子,拍了拍:“来,咱哥俩坐下说!”
刘老六像个机器人一样,呆呆地坐在了凳子上。
周东北开了句玩笑:“在哪儿整这么多汽油?想抽根烟都不敢……”
刘老六咧了一下嘴,想笑,那丝笑容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耷拉着脑袋,把文化宫门前的事情讲了一遍,又说:“后来我去报了案,公安让我回家等消息,你说说,这不就是敷衍我嘛,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钱没了,我没脸再去找你借,就去了郑老屁家,可他又骂我,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一直不停嘴的骂,不停嘴的骂……从我妈骂到我爸,又骂到我三个姐……”
刘老六的脸狰狞起来,两只手握紧了拳头,手里的火柴盒都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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