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问自己,图四笑了笑,“这老爷子伤透了心,正是个机会,事情落地后,等有一天他反过味儿来,也于事无补了……不过……”
郝忠海看了他一眼。
图四琢磨了一下,“过后还是要再来看看才好……”
周东南若有所思起来。
郝忠海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杨历年:“七哥,你觉得呢?”
杨历年说:“对于老爷子来说,死了清静,这不挺好的嘛!”
马小花却说:“我觉得老头肯定也心疼,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所以不想追究谁的责任……”
几个人纷纷点头。
周东南心里有些难受,尤其刚才看到老人孤单单的背影时,更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她说:“我觉得是不是应该扔点钱,这么大年纪了,又是自己过日子……”
“不行,”郝忠海阻止了她,“现在这样最好,咱们不能节外生枝!如果有这个心,就像四哥说的那样,以后再说!”
周东南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心头就像压了块巨石,沉闷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明天早上我去医院找你,咱俩回红升乡!”郝忠海又说。
“嗯,知道了!”
杨历年问用不用他们,郝忠海说:“七哥,四哥,晓华,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儿吧,大波也回去好好上班,放心,有我呢!”
——
哐!
审讯室的铁门开了,两个老熟人走了进来,是北山派出所的林朝阳和李强,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四个面生的公安,全副武装。
“周东北,要转你到区公安分局,在这里签字,再按个手印!”李强黑着脸,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周东北同样的面无表情,戴着手铐的手接过笔,在递过来的纸上签字,又按了指印。
两个年轻的公安过来要架他,他轻声说:“我能走!”
林朝阳和李强在前面,后面跟着四个,他知道,这四个人是分局刑警队的。
今晚派出所挺忙,走廊里人来人往,他明白这是托了自己的福。
也不知道几点了,外面天都黑透了。
一辆212吉普开到了门口,晚上气温下降,他打了个冷颤。
林朝阳拿过一件没有领章的上衣,披在了他身上。
“谢谢!”
林朝阳没说话。
坐进吉普车的后座,左右各上来一个人,两辆吉普拉着凄厉的警笛,一前一后开出了院子。
区公安分局就在八大局,周东北从上车到被押下来,一直也没人和他说一句话。
分局长长的走廊里,偶尔走过一个人,却都默不作声,没有人大声呵斥他,态度谈不上恶劣,却也说不上和蔼。
例行公事。
周东北本以为又会来一场审讯,没想到直接被带进了一间醒酒室。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看着沉甸甸的铁床,床上铺着条脏兮兮军用褥子,还有一个泛着油光的枕头。
砰!
铁门关上了,又在外面上了锁。
周东北迈步往里走,坐在了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刚躺下,又赶快侧过身,后背一阵阵钻心的疼。
看这个架势,这是市局那边打过招呼了,不然不会有这个待遇……
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回想起在挖斗里父亲说过的话,仔细去想小时候的一些事儿,很多事情串在了一起。
原来是三叔和知青办的人!
知青办?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那时候乡长吴洪不就是知青办主任嘛!
艹!
他骂了一句,又侧身躺下了。
虽然父亲是受了委屈,可他的做法也不对,是个爷们就应该把脸打回去,而不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他这么干,看似好像是在报复,其实谁都报复不了,难受的最终还是自己,还有家人跟着遭罪!
怪不得这些年家里和两个叔叔、姑姑都不走动,还有爷爷,一直都是母亲和姐姐偷偷去看他。
爷爷最后竟然偏袒了三叔,看来这才是压垮父亲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的他一定心如死寂,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不相信自己!
哎!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别怪父亲,上一世的自己也是一个德行!
打不过王老骚一家人,就选择了做缩头乌龟;在社会上赚了一点小钱,就找不到东南西北;老嫖死了以后,就逃离了这座城市……
自己一生都在逃避,从来不敢面对现实!
再后来也是眼高手低,看别人做什么都轻松赚钱,自己干时就困难重重,没有一个生意能坚持长的……
这他娘的就是随根儿!
如果不是体验过了五十六年的失败人生,这一世又怎么会有如此转变?
想翻个身,后背一阵阵的疼,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脑子里天马行空。
自己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胡老三竟然会勾结孙大马棒!
其实,在派出所审讯时,自己真没说谎,因为劈下那一斧子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真就什么都没想,完全空白。
现在仔细回想,还是空白一片,不知道当时是因为父亲危在旦夕,还是被孙大马棒的话刺激到了,又或者自己就是想靠这一斧子立威,让以后麻烦离自己远一些……
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想立什么棍儿!
在这个年代,谁被戴上社会一哥的帽子后,都活不过两年,只不过是缓期执行而已。
想想上一世,直到自己离开兴安市,孙大马棒也没死,虽然那些年他不是进了拘留所,就是被劳教几年,可社会上还经常能看到他嚣张跋扈的身影。
没想到,小蝴蝶的翅膀轻轻一扇,最后他竟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接下来的一切,都需要郝忠海来运作了。
人有时真是有意思,自己帮他和沈波,虽然有以后能帮上自己的私心,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不忍心这两个人再走老路。
可世事玄妙,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需要他们了。
想一想,如果没有他俩这件事儿,自己就不能和市局的方振这么熟,只有梁建国夫妻的话,虽然有力度,但效果和现在比就差了那么一点。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下午在审讯室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最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方振肯不肯帮这个忙!
在这个年代,这件事情对他风险其实并不大,尤其自己还是正当防卫,再加上手里还有那张精神病的诊断证明。
但,他这个人太谨慎了!
以自己对方振的了解,如果他最后肯伸手,就绝对不会单拿正当防卫或者有精神病来说事儿,他一定会再给这个案子加上几道保险。
例如:让乡里的人签字证明自己确实有病;与孙大马棒家里沟通,用钱让他们闭嘴;甚至再让林业中心医院精神科再出一张诊断等等。
只有打消所有顾虑,他才会出手帮这个忙,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病!
至于说自己以及海哥的面子,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梁建国夫妻的面子,才叫面子。
但是,如果有一点风险,方振也不可能为了谁的面子,影响到他自己的仕途,如果没有这点脑子,他坐不稳现在的位置!
不过,即使孙大马棒家里揪住自己不放,硬把正当防卫说成是防卫过当,方振迫于压力放弃了自己,自己还有最后一招:
装疯!
只要能通过省里的精神疾病鉴定,就算是防卫过当了,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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