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东北砍出这一斧子到人都跑光,前后还不到30秒钟。
二虎和孙广志跑了过来。
孙广志蹲在了周旺身前,两只手哆嗦着不知该怎么办。
二虎见二哥呆呆不动,担心地喊了起来。
周东北就觉得两只耳朵在鸣叫,渐渐听到了二虎的声音:“哥?哥?哥……你怎么了……”
眼前二虎那张大脸渐渐开始有了颜色,周东北用力晃了晃脑袋,意识这才清醒,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想其他的,弯下腰大喊:“爸?爸!你醒醒……”
周旺听到了这两声爸,努力睁开了眼睛,“死、死不了……”
“王师傅——”周东北大喊起来。
王贵见人都跑了,也在往这边跑。
周东北跑回了木屋,拿着自己的白衬衣,跑回来后用力缠在了周旺的腰上,那把匕首他没敢动。
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又是第一次杀人,先前脑子空白一片,直到此时,才完全恢复神志。
“二虎,快去我家,我被垛最下面有个暗格,里面有那张精神病的诊断书,还有一些钱,你拿出来以后,把钱给孙哥……”
二虎赶快点头。
“然后你拿着诊断证明去北山派出所找海哥,他知道该怎么办!”
“孙哥,”他又看向了孙广志,“你拿着钱,骑车驮着我妈去市中心医院,你们到了以后,我就去北山派出所自首!”
孙广志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就连刚才那么打架都是第一次,早就慌了神儿,只是连连点头。
这时王贵来到了近前,看到孙大马棒的尸体后,吓得差点坐地上。
周东北弯下腰,用力抱起周旺,对他说:“王师傅,我爸被捅了两刀,咱们得尽快赶到市中心医院,只能坐你的铲车了!”
王贵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周旺,语无伦次:“怎么样,没事吧?我说不让他回来,这、这、这谁捅的呀?他说怕你出危险……”
“王师傅,你还能不能开车?”没时间做什么解释了,周东北赶紧问他。
没办法,这是乡里唯一一辆机动车,再慢也比自行车快。
二虎说:“哥,我开吧!”
“你不行,去做你该做的事儿!”
王贵连忙稳定心神,“没、没问题,不过你俩得坐前面的挖斗里!”
“好,快走!”周东北抱着周旺就往铲车跑。
二虎在后面喊:“尸体怎么办?”
“不用管他!”周东北喊。
铲车冒着黑烟,突突突——一路往西。
挑起的挖斗里,周东北光着膀子坐在里面,周旺躺在他的腿上,两只手抱着肚子,周东北一只手用力按在了那个刀口上。
此时,白衬衣早已被鲜血染透。
“爸,你醒醒,你别睡,和我说说话……”
好半天,周旺才慢慢睁开了眼,嘴角咧了一下,“臭、臭小子,终于叫我爸了?”
周东北心情复杂,他恨这个男人,上辈子到这辈子,他都恨!
他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对不起自己的姐姐,又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可以说,他的一个因,导致了自己此后人生的苦果!
所以哪怕回到这个年代这么久了,哪怕这个爹已经改变了很多,可他始终也没喊出那声爸。
可此时他危在旦夕,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周东北的心脏像有人在用力揉搓一般,难受的他真想大声喊出来……
这就是血浓于水,这个男人纵有万般不堪,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周旺努力抬起手,擦了一下儿子脸上的眼泪,留下了一条血痕,“没事儿,都、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祸害活万年,你爸我不是个东西,且死不了呢!”
“嗯……”周东北已经泪眼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上一世那个深夜,自己孤单地坐在大连山东路道牙子上嚎啕大哭。
姐姐没了,父亲又没了,唯一的母亲又撒手人寰,这个世界上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哭姐姐还是母亲?又或者是在哭自己?
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他恨死了怀里这个男人,可又不想就这样看着他死去……
通往北山的小木桥走不了机动车,铲车只能贴着北山开,要从桥北的水泥桥去往市区。
王贵知道性命攸关,所以拼命的踩油门,可这种车最高时速规定就是40k此时已经飙到了50k幸好这条土路还算平整,否则能把人颠死。
“儿子……”周旺的声音有些微弱,铲车发动机的声音又太大,周东北只好侧着耳朵贴上去听。
“爸呀,不是人,这辈子、这辈子对不起你妈,还有你和你姐……”
“你妈那时、那时家里虽然成份不好,可她漂亮着呢……来到东升,她看中了我,可我最后却辜负了她……”
“我、我对不起她!”
“当、当年,你三叔和我争回城的名额,他串通知青办的人,把、把我的档案改了个乱七八糟……”
“他们、他们说我下乡后偷鸡摸狗,耍钱搞破鞋无恶不作……”
“那时、我、我清高,瞧不起乡下人,和谁处的都不好,所以、所以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一句公道话……一句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你、你爷你爷和你老姑他们都来了,可最后,最后都偏袒你三叔……”
周东北已经明白了,用力抱着他不说话。
“好啊,都埋汰我,都不信我,那我就这样了,我就是个无赖,就是个赌鬼……”
“爸,不说了,不说了!”
“爸得说,不然、不然可能就再也说不了了……”
周东北哭出了声,大声喊着:“不会的,爸,你说了,祸害活万年的!”
周旺笑了,嘴角都咳出了血。
“爸糊涂,爸不是、不是人,我一把火烧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些书,我自暴自弃不想好好活了,可、可却忽略了你们的感受……尤其是你、你妈,这些年,苦了她……”
“其实……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可时间、时间一长就养成了习惯,说来、说来说去,你爸我骨子里就是个混蛋……不怪别人……不怪你爷,他也难……我谁都不怪……”
“儿子,我死了以后,就把我的骨灰撒汤旺河里吧,爸不配进咱老周家的祖坟……”
“……”
铲车路过林业文工团,顺着那条大上坡开上了水泥桥。
桥上,七八个小子蹬着自行车大呼小叫,桥北的马回子坐在一个小子的后车座上,并没有看到仇人正擦肩而过。
二十分钟,铲车终于在兴安市中心医院门前停下了,此时周旺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挖斗缓缓下降,周东北抱起父亲就往医院里跑。
他光着膀子浑身鲜血,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夫——救命——!救命——!”
沿途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避让,王贵紧随其后跟着往里跑。
半个多小时以后,孙广志带着赵玉芳来了。
见到一身是血的儿子,赵玉芳腿一软,就坐在了走廊上。
周东北赶快跑了过去,用力抱起母亲。
“咋、咋回事儿,你受伤了没有?你爸呢,啊?你爸怎么样?”赵玉芳用力摇着儿子,嘴唇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妈,你冷静一下,我没事儿,我爸还在抢救中,放心,没事,真没事……”
他一边劝着,一边扶母亲坐下。
手术室的门开了,他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戴着口罩的女医生说:“血不够了,你们谁是o型血?”
“我是!”周东北焦急道。
孙广志也说:“我也是!”
“跟我来!”女医生带着两个人就走,周东北扭头说:“妈,你就坐那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王师傅,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王贵摆了摆手,“去吧,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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