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是王木生。
“我,周东北,还钱来了!”
王木生一听是他,转身就进了屋。
“爸,爸!真来了!”进屋他就喊了起来。
王老骚正在调着那台13寸的牡丹黑白电视,嘴里骂骂咧咧说雪花太多,看不清楚......
见儿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由骂了起来:“多大个人了,能不能稳当一点?”
王木生母亲坐在炕上搓着旱烟,接了一句:“随根儿!”
王老骚差点气个倒仰。
“爸,周家老二真来了!”
“不应该来吗?”王老骚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王木生都快哭了,“爸,真还了钱,我的媳妇可就跑了!”
王老骚伸手去拿大衣,“不要钱也架不住跑,有这个的精力,好好琢磨琢磨你自己吧!看看人家,三个月真就赚出了这个钱,听说还买了彩电......”
王木生脸都涨红了,恨恨道:“他那是投机倒把,换鸡蛋?我就不信干那玩意儿能赚这么多钱?”
“投机倒把?”王老骚恨铁不成钢,“我看你是越活越回旋了!谁现在还提什么投机倒把?”
王木生不服,“二虎他俩能肯吃那个苦?一定是借着这个由头入室盗窃......”
“你不是点过人家嘛,结果怎么样?”
王木生没吭声。
“我都纳闷了,你这一天天的想什么呢?过了年麻溜和你大哥二哥去煤矿干活!”
“我不去!”王木生一扭身子。
“由得你了!”
王老骚不再搭理他,披上大衣,背着手迈步往出走。
王木生母亲急了,喊了起来:“不行,我老儿子怎么能去当煤黑子?”
“都他妈你惯的!”王老骚骂了一句。
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王老骚清了清嗓子,朝雪堆上吐了口痰。
都吵吵说周家老二疯了,可他知道那纯粹是扯淡,真疯的话,这钱就不会还了!
既然能来还钱,就说明不仅没疯,而且比谁都活的明白。
妈的,自己费尽心机,一步步把老旺拉进了坑,没想到他这个熊儿子竟然蹦了出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太郁闷了!
自己精明一世,怎么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完犊子!
周旺那个货,干啥啥不行,可媳妇贤惠,闺女漂亮,儿子又牛高马大,老天爷真他妈是没长眼睛!
他大步往门口走着,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再抡斧子......
大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张笑脸。
“领导,过年好!”
领导?
听到这两个字,王老骚觉得自己耳朵直痒痒,这是什么称呼?
王木生也跟了出来,脸色铁青。
他看了一眼周东北,随后就把目光落在了老嫖他俩身上,上次自己被打,就是这两个货干的!
自己带着人堵了好几次,可这俩人一天天早出晚归,一次都没赶上。
没想到今天他俩也跟着来了,早知道就喊几个人在家好了,这个仇,早晚得报!
老嫖看着他,嬉皮笑脸。
二虎小眼睛里闪着寒光,他在等着王木生先动手,自己这把刀可不是摆设!
二哥说,这爷俩说啥难听的都不能动手,可如果他们先动手,自己再掏刀就没毛病了吧?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付这爷俩,周东北耐心十足。
王老骚在鼻子里“嗯”了一声,问:“钱带来了?”
周东北笑道:“领导不请我们进屋坐坐?”
王老骚愣了一下,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这家伙,他面无表情道:“都挺忙的,算了吧!”
“行吧!”周东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手伸进了大衣兜,把钱拿了出来。
1500块钱,报纸包看着挺厚。
“查查吧,多给了10块钱,这是我随的礼份子!”他说。
礼份子?
王老骚有些纳闷,伸手接了过来,扭身递给了儿子,“查查!”
王木生赶快打开报纸,查了起来。
他看着周东北,“什么礼份子?”
周东北呵呵一笑,“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来,您说是吗?”
王老骚“哦”了一声,却还是眉头紧皱,总感觉他说话云里雾里阴阳怪气,却也懒得纠结这事儿,10块钱呢,就当利息了!
他又问:“听说做了个体户?”
“嗯,托您的福,辞了工作干点小生意,不然猴年马月能把钱还上!”周东北笑容不减。
听他一口一个“您”,王老骚更是别扭,满兴安市也没几个人这么说话。
“挺好,看来你还得谢谢我!”
他应付了一句,想赶快结束这番对话,不然就像浑身爬满虱子一样难受。
周东北又是一笑:“嗯呐,谢谢了!”
王老骚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寒光,转瞬即逝,不由小肚子都是一酸……
“爸,正好1500!”王木生查完了。
“行,那就这样吧!”说完,王老骚转身就往回走。
“哎——”周东北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您忘了点什么吧?”
王老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干笑两声:“还真是差点忘了!”
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叠纸条,有烟盒,有报纸,还有几张卷烟纸。
周东北接了过来,果然都是父亲写的,五十一百,三百二百的都有,他一边看一边累计着钱数。
没错,正好890块钱!
彩礼钱不兴打收条,所以这个没有任何凭证,周东北也不怕他耍赖。
呲!呲!呲!
他用力撕了起来,伸手往空中一扬,随风飘散。
王老骚抬头看了一眼这纷纷扬扬,一声不吭,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王木生攥着钱,一脸恨意地瞪着他身后的老嫖和二虎。
“瞅你麻痹?”
二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张嘴就骂。
老黄“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王木生也忍不住笑了,回了一句:“我就瞅你!”
周东北哈哈大笑,把二虎都笑懵了,不明白这有啥好笑的。
王木生上面两个哥哥,从小就被他妈惯的不像样,可他脑子并不笨,眼前三个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于是说完这句话以后,转身也回去了。
望着紧闭的大门,周东北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三个人往回走的路上。
二虎两个胳膊肘拄在车把上,闷闷的叨咕道:“瞎叽霸大方,凭啥多给他们10块钱哪?”
老嫖也说:“对呀,10块钱的礼份子是不是大了点?再说了,你给他家随啥礼呀?”
“啥礼?”周东北咧嘴笑了,目光狠辣,一字一顿道:“葬!礼!”
——
天长了,下午四点还没黑。
周东南推开门,笑颜如花,“上饺子了,放吧!”
周东北弹了弹手上的香烟,点燃了挂在院子里晾衣绳上的鞭炮。
噼噼啪啪。
他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清冷的空气、农村烟火气以及鞭炮燃烧时的味道。
有时候,偶尔听到一首歌,或看到一个场景,又或是闻到一种味道……
那一刹那,能让你的思绪穿越几十年,往事历历在目。
周东北无疑是最幸运的,他不仅又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也回到了这个年代,一切还都来得及......
他的心情极为舒畅。
三个月,还上了全部外债,家里和爷爷家又买了彩电,手里还攒下了两万多块钱,基本达到预期!
过年了,他让母亲和姐姐买几件新衣裳,可两个人苦日子过惯了,多余的钱一分都舍不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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