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车出了站前自由市场。
“哥,还去哪儿呀?饿死了!”二虎喊了起来。
周东北正琢磨着换粮票的事儿,根本就没听清他说啥。
老嫖说:“完犊子了,肯定是被打傻了,哥呀,要不咱仨去削王木生一顿吧!这逼总缠着东南姐,我贼烦他,正好给你报仇!”
周东北骑在前面,没搭理这俩二货。
明天开始,正式营业!
先带着他俩去收鸡蛋,熟悉几天以后,就放手让他俩做,自己得去粮食局蹲坑。
虽然亲自去有风险,但利润却大了三分之一,能不给二道贩子就不给!
不过,怎么对付那些粮票贩子是个难题,就像白二宝说的那样,这些人不可能让自己去和他们抢饭碗......
“饿呀,饿死了!”
耳边传来二虎的声音,扭头就看见了那张满是愁容的大脸。
“几点了?”他问。
“中午了呗!”老嫖也拉着哭腔,“出来小半天儿了,我也饿了!”
周东北想了想,“带你俩吃馒头去!”
“馒头?”二虎眼睛亮了,“有菜吗?”
“有个粑粑!”
“你真埋汰!”
“......”
从火车站往北山居民区骑,二十几分钟就到了木材综合加工厂东门,再往前骑一会儿,是北山这片儿最大的十字路口。
旭日国营饭店,就坐落在十字路口北侧,坐北朝南。
马路上车很少,一辆大解放呼啸而过,车厢后挂着两个半大小子,两个人用手扒着车后厢,脚在冰雪路面上滑行着。
周东北歪着头,看了一眼左手侧加工厂斑驳的围墙,上面刷写着好多白色的宣传标语:
见证怀孕,持证生育!
该环不环,该扎不扎,见了就抓!
打出来!堕出来!流出来!就是不能生下来!
看得他打了个哆嗦......
远远四个红幌儿在北风中摇曳着,很有气势,二虎已经冲到了前面。
周东北暗笑,这个吃货,一提起吃,比什么都上心!
在这个年代,东北很多城市的饭店都挂幌儿,早起挂上幌儿就是开始营业了,晚上摘下幌儿,就是歇业。
有时晚上忘了摘幌子,如果有客人进店吃饭,就算厨子走了,老板也得亲自下厨,就这个讲究,谁让你还挂着幌儿呢!
幌儿是圆筒状,用薄木板或铁皮围成,代表的是筛面的罗和蒸馒头的笼屉,上面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花,下面是长长的红色飘穗,上面三根绳拴一个铁钩,便于早晚挂摘。
汉族饭店的幌儿是红色的,而回民饭店的幌儿和飘穗都是蓝色的,很好区分。
再有,挂几个幌儿也能看出饭店的档次!
挂一个幌儿的是小吃铺,经营面条、米饭和几个拿手小菜,
挂两个幌儿的属于普通饭店,价格相比小吃铺略高一些,客流也是最大的。
挂四个幌儿的就是大饭店了,可以包办酒席,而且备有多个单间。
东北有句话,就是来调侃四个幌儿饭店的:吃啥有啥,点活人脑子现给你砸!
就这么霸气!
没有实力的饭店不敢挂四个幌儿,如果点菜做不出,很容易被人砸招牌。
挂八个幌子的饭店极少,起码兴安市是没有的,这就相当于五星级豪华大酒店,能烹调各种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价格也高......
另外,就算你走遍东北的大小饭店,也见不到挂三个幌儿的饭馆。因为东北老人在说一、二、三的时候,通常说成一、俩、仨,“仨”和“幌”连起来,就成了“撒谎”的谐音,谁愿意进“撒谎”的饭馆吃饭?
当然了,除了小吃铺这个特例,也有挂双不挂单的因素。
一般来说,早起挂幌儿也是很有讲究的,用长长的木杆挑起幌子,幌子的顶端有个铁钩子。
钩子口要冲里,也就是饭店的方向,钩口如果冲外,一天生意都可能不会好。
挂幌儿这个习俗,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期,才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
饭店门前停着好多自行车,三个人支好自行车,又各自锁好。
二虎把两个花筐摞一起,两杆秤放在了里面,拎在了手里。
周东北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赠送的链锁有些单薄,看来还得再买一条,双保险能更好一些!
老嫖说:“不放心的话,下午去派出所办个证,打个钢印!”
二虎说:“你可拉倒吧,屌毛用都没有,丢了一样找不回来,花那个钱干啥?!”
周东北看向了路边,那里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擦的雪亮。
老嫖嘴里啧啧有声,“牛逼呀,拉达!”
二虎一脸艳羡,“啥时候咱们也能买一辆呢?”biqugetν
周东北笑了,“这叫三大破,等咱们赚钱了,买更好的!”
老嫖翻了翻眼珠子,“破?能不能败吹牛逼,指望着换鸡蛋买车?”
“操!”周东北懒得骂他,转身就往饭店里走,“吃不吃?不吃你俩蹲马路牙子上等我!”
俩人赶快屁颠屁颠跟在了后面。
正是饭时,饭店里面人声鼎沸,一桌桌密密麻麻都是人。
旭日饭店规模不小,单间就有十几个,大厅还有三十多张桌,很多老北山人结婚都是在这儿操办的。
这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服务方式,开完票得自己去取菜,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样,没人伺候,服务员只负责收拾桌子。
好不容易在靠窗位置拼了张桌,周东北让他俩先坐着,边走边查钱和粮票。
终于轮到他了,哈着腰朝里说:“15个馒头,一盘尖椒干豆腐,一盘地三鲜......”
还没说完,后面传来二虎哭咧咧的声音,“哥,整点肉呗,喂兔子呢?”
周东北无奈了,这小子竟然盯上来了,只好又说:“再来盘锅包肉!”
“六块两毛五,二斤一两粮票!”
“刷——”窗口里的阿姨撕了票。
他多买了一些馒头,准备吃完拿回去。
等了十几分钟,还没喊到他们,同桌的两个人已经吃完走了,闻着阵阵飘过来的香气,三个人肚子咕噜噜乱响,大眼瞪小眼。
“怪了,”老嫖左顾右盼,“怎么没看着盛夏那死丫头?”
周东北呵呵直笑,这俩人从小就不对付,上学都不一起走,见面就掐架。
说来也怪了,老嫖见到漂亮女人都挪不动步,难道看不到盛夏的美?
二虎耷拉着八字眉,捂着肚子,“估计是看到你来了,躲起来了呗!”
“躲我干啥?”
“烦你呗!”
“我还烦她呢!”老嫖摘下眼镜,用放在一旁的大衣擦着镜片,“一天天像他妈二踢脚似得,沾火就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喧哗声,好多人站了起来。
“打起来了!”
“谁呀?”
“好像单间那边!”
“......”
一个女孩的声音十分高亢:“你动我一下试试?!”
周东北一愣,盛夏!
二虎反应最快,抄起屁股下的板凳就走。
他和老嫖赶快跟上。
盛夏不只是他们的同乡,周东北家的邻居,更是二虎他俩的同班同学!
东侧走廊挤满了人,离老远就能听到盛夏的声音。
“让一让,烫着,烫着!快让让!”周东北喊了起来,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赶快往旁边闪。
果然是她!
走廊里,盛夏穿着件白大褂,怀里还搂着一个抹眼泪的女孩,看样子也是饭店服务员。
看到两个女孩对面的那个人,周东北不由就是一愣。
张跃进,张大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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