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声音弱了下去,杨历年脸色一冷,那是老四陈军的声音。

    1987年夏天,陈军因为告发二驴子孟伟贪污沙场的钱,被杨历年赶走,没多久他就与军分区的魏军和魏兵哥俩混在了一起。

    这两年,魏家兄弟在鹤城倒腾煤发了财,陈军更是鞍前马后不离左右。

    那个啤酒瓶子没砸到女歌手,却砸在了门框上,碎玻璃崩了女歌手长头发上都是,此时小姑娘脸都白了,吓得不敢说话,更不敢走。

    老板申光辉连忙走了过去,伸手扯了女歌手一下,让她赶快走。

    “四哥,这是咋了?”他站在了门口,笑呵呵问里面。

    陈军面前的桌子上也放了台大哥大,当然了,这是他替魏家老二魏兵拿的,他扬了扬眉毛,“外面他妈狗起秧子呢?能不能消停点儿?”

    申光辉打着哈哈,“来了几个客人,大伙都打招呼,你看看,打扰哥几个了……”

    魏兵叼着烟,斜着眼睛拉长着声调,“谁——呀——?这么牛逼呀?还他妈都打招呼?”

    “我!”

    申光辉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听到这个声音,陈军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申光辉往旁边闪了闪,杨历年还那么瘦,军裤早就换成了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半袖老头衫,看着依旧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

    “七哥!”陈军连忙打招呼。

    杨历年在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了,同时眼睛快速扫了一圈。

    单间里一共六个人,有魏家哥俩、陈军、一直跟着魏家兄弟的王大牙,另外两个人则是眼生的很。

    两个人中,一个约四十岁出头的胖子坐在主位,大脸上都是汗,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手上戴了两个很大的黄金戒指。

    他身边坐着个光头,面目凶狠,一台和周疯子一模一样的大灰狼立在桌子上。

    扫过一圈,也不过几秒时间,杨历年的眼神就落在了魏兵身上,“咋了,我就这么牛逼!”

    魏兵也没想到会是站前七哥,可今天他们宴请一位重要客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听着,总不能丢了面子吧?

    他刚想起身,魏军抢先站了起来,笑呵呵道:“原来是七哥,我说咋这么热闹,进屋整一杯呗?”

    “你们喝吧!”杨历年见魏家老大说了话,知道这架是干不起来了,也就没兴趣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就走。

    这时,外面又来了客人,乱哄哄的好多人在叫马哥。

    “艹!”魏兵气急败坏,“哥,他一个过气的老逼帮子,用得着给他面子吗?”

    陈军拿起桌子上的三五烟,点了一根,夹着烟的手明显有些抖。

    他不是怕谁,就是心里不舒服。

    魏军说:“看来是周疯子那伙人来了!?”

    说完后,他笑呵呵看向了身边主位那个中年胖子,“让二哥见笑了,兴安的老社会,总得给点面子……”

    胖子笑眯眯地摆了摆手,一脸的人畜无害。

    魏兵骂骂咧咧,“周疯子又能咋地?有啥牛逼的呀?!”

    魏军真想扑过去把这货的嘴堵上,怎么就看不个眉眼高低,孟老板大老远来的,叽叽歪歪的让人家看笑话吗?

    门外,马晓华和穆桂英走了过去。biqugetν

    “艹!”魏兵还在继续骂着,“瞅瞅这个穆大娘们,我他妈每次看着他都打冷颤,你说他俩是不是有一腿?弄不好马小花儿子都是周疯子的种……”

    陈军始终没吭声。

    这时,外面很诡异的安静下来,魏兵也住了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饭店老板申光辉的声音响了起来,“建军儿大哥,来了……”

    张建军?!

    开始零星有人喊建军大哥,只是那些声音明显有些勉强,好像不敢不叫,又或者不得不叫。

    一个身材中等,微微驼背的消瘦男人走过了他们单间。

    他穿了件有些褪色的蓝色薄料夹克,看外表像极了某个单位郁郁不得志的小科员,可整个饭店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一刻,一条孤单的老狼在羊群里漫步,所有的羊都瑟瑟发抖。

    自从张大蛤蟆死了以后,周疯子的斧子再也没有出现过,江湖上虽然有他的传说,但新人也是层出不穷,又因为身份的原因,让人们已经淡忘了他的过往。

    站前七哥同样如此,跟着周疯子兢兢业业,似乎1987年夏天追砍姬老骚后就金盆洗了手。

    五年了,兴安市的老百姓再没看到那个场面,十分怀念。

    同样还有马小花,他这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成了现在人畜无害的小马哥、马总。

    张建军不一样,1990年的那场大雪,至今让市里许许多多的大小混子提起来都胆战心惊。

    那句:今天你们干不死我,我就干残你们!至今仍在这些人耳边萦绕,他的身影只要一出现在哪里,哪怕身后跟着的是几个老弱病残,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放个屁都得鸟悄儿的。

    估计他是进了包间,外面这才恢复了喧哗,魏家哥俩这屋却有些沉闷。

    魏军张罗着吃菜,那位孟二哥浑不在意,笑咪咪地像个弥勒佛一样聊着家长里短。

    干了一杯酒后,魏军看向了陈军,“四儿,去给他们那屋点十首歌!”

    陈军在家排行老四,当年出来混的时候,闯出来的名号就是陈老四,可因为和图四撞了排行,于是大伙儿就都喊他本名了。

    其实,当时他心里是有意见的,同样是老四,自己凭什么要给图四让位置?

    后来跟了魏家兄弟,这哥俩就都亲切地喊他“四儿”,其他人也就都喊他四哥了,这让他很舒服,图四死了,可我陈四哥还在!

    陈军出了包间,走到收款台问:“刚才那些人里面,周总来了吗?他们在几号间儿?”

    收银的女人多说二十三四岁,眉目清秀,她是申光辉的媳妇,也是王府酒家的第三任老板娘,转正前是服务员。

    “来了,在7号!”

    陈军拿出了一张蓝色的一百元钱,“点十首……”

    他用的是第四套人民币,1985年5月就已经设计完成,却直到三年后才开始发行,不过此时兴安市用的也不多,看着还挺新鲜。

    不等陈军说完,走过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子,极短的炮子头,腋下夹着小皮包,手里还拎着台酷似大哥大的黑珍珠无绳电话,腰上卡着的摩托罗拉大汉显十分醒目。

    此时如果有人在后面,还能看到他裤子的后屁股兜里,揣着厚厚一沓十元的大团结,有一半露在外面。

    所谓炮子头,是去年流行起来的,原因是哈市那边把社会人称之为刀枪炮,俗称炮子。

    而这些人要么是刚放出来不久,头发极短,要么是故意把头发剃短,为的是防止打架时对方薅自己头发。

    一来二去的,这种透着青茬的发型,就俗称了炮子头,也成了这些人的专属。

    当然了,也有例外。

    就像穆桂英,人家始终一头大波浪,还有机修街开局子的老狗,留了好几年的燕尾,一直就没变过。

    这人手里那部无绳电话,俗称二哥大,也是这两年才流行起来的。

    尽管这玩意儿价格高达数千元,打电话时干扰也很大,但只要家里有座机,在房顶上支个天线就能用,而且接听还不要钱,对外打电话只是座机花费,所以用的人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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