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北从虎威厅后门,来到了饭店后院。

    雪越来越大,落地后很快就化了,刚刚入冬,前两三场雪一般都站不住。

    饭店这趟平房坐北朝南,守着二百货和军分区的十字路口,印象中应该是九几年的时候被动迁,盖了一座四层l型大厦,面向十字路口的主楼成了建行办公大楼。

    自己不惜扔进全部身家,不只是为了打造成兴安市最豪华的饭店,同时也给未来动迁埋下伏笔。

    当时老嫖与物资局签署的那份长租合同,里面清楚的写到了一条:承租期间如遇动迁,须按原价赔偿乙方所有装修费用……

    没人把这一条当回事儿,因为谁都不会想到几年后,这座地级市小城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院子一侧摞着好多劈好的柴火,另一侧是好大一堆鹤城的优质煤炭。

    再往后走是一趟平房,以前这里是仓库,被改造成了宿舍,方便省城请来的几个厨师,还有老嫖他们住宿。

    拉开东向临街后门,出去就是由北向南的通山路,他掏出烟点了一根,靠着板杖子默默想着心事。

    饭店算是开起来了,自己和老嫖交代的清清楚楚,如果发现他吃了窝边草,立马滚回红升乡种地!

    公司楼下的门市租出去了六间,有四家卖服装,另外两家一个卖家电,一个卖日杂百货。

    三个贮沙场卖了七万多块钱,没有预想的多,主要和常有附近居民偷沙子有关。

    七哥说这些人无非就是家里用个两三推车,不好动手,抓住也无非就是骂两句,有一些七拐八拐的还认识,一来二去的,一些人的毛病就被惯出来了。

    自己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损失一点钱而已,既然交给七哥了,就不好过多的指手画脚。

    实际上就是自己亲自看着,谁过来又是递烟又好话说尽的要两推车沙子,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经历了二驴子那件事情后,从明年开始,河西湾的沙子,还是应该卖给那些愿意当二道贩子的人,不再操这个心了。

    因为没有了像北山居民区这种大型工程,市里又同时多了好几个沙场,竞争多了,小兰河和将军背两个沙场收入还不到十二万,今年木材赚了十三万,这一年赚了三十几万。

    加上自己手里还有十万,存款最高峰时合计四十三万。

    帐有点乱,因为一直没有财务,所有的钱都是自己往出掏,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记账。

    钱赚的不容易,往出花却像流水一样。

    杨历年和老嫖、新青许大宝他们的工资;去林业局这些趟的吃喝拉撒睡;秋天自己找乡长吴洪批了块荒地盖大棚,又让冯嘎子跑了趟辽源买回了大棚塑料布;公司办公室、院子、12个门市房以及两座仓库的装修和租赁费用;还有饭店的租赁费用和装修……

    刚才和梁建国说饭店装修花了三十万,确实有些夸张,但自己现在真就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了,东一笔西一笔,折腾个精光!

    后期饭店这边,自己三天两头就得送钱过来,装修就是个无底洞,饭店面积又太大,后来把公司门市的房租都拿了过去,这才挺到了开业。

    现在看,明年的木材生意,自己的步子还得再大一些!

    五六大火后的居民区重建,必须得把门窗套、沙子、水泥和红砖的份额多拿下来一些。

    也不知道商业街的路什么时候重修,市里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还有公司工作人员的招聘,太不容易了,饭店服务员都比招公司员工容易,这年头有高学历的都包分配,谁都不愿意来自己这种个人公司。

    也不是都不愿意来,知道自己公司招聘,社会上一些地痞流氓乌央乌央地扑了过来。

    有人在大铁门外耍双节棍,虎虎生风,说自己刚从少林寺回来,绝对能保护好疯子哥;有人躺地上一个又一个的做鲤鱼打挺,扑腾得像土驴似的……

    还有个北山的小子,有段儿时间天天墨迹二虎,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要和自己混,甚至不惜抬钱请二虎喝酒。

    这年头,想干点正事太难了!

    转念又想起了卢晓光、猪大肠和刘二狗他们,也不知道都跑哪儿去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其实回来也没啥事儿了。

    四哥走了,马小花进去了,卢晓光跑了,穆桂英像条夹着尾巴的流浪狗,在社会上逛荡了好一段时间。

    以前跟马小花和卢晓光的那些小兄弟看不起他,更没人愿意带他玩儿。

    他又不想吃水蛇腰的回头草,有一天可怜兮兮地跑到公司找自己,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打发他去饭店帮老嫖忙活了。

    记得又一次自己去饭店送钱,老嫖神神秘秘地说,可以肯定,穆大娘们绝对不喜欢女人……

    自己这才放下心来,老嫖就是个人形泰迪,如果穆桂英再不正经,饭店那些好不容易招来的女孩可就倒了大霉。

    自己想给图四要个说法,风平浪静后去找了方振,果然不出所料,劈头盖脸挨了顿骂,吐沫星子都崩脸上了。

    “知道在他局子里都翻出些什么吗?”

    “七把五连发!”

    “他要干什么?”

    “还跟秦处顶牛,你想要什么说法?能给他什么说法?”

    “胡闹!”

    “……”

    周东北被喷的哑口无言,不过也不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据说原定马小花是三年的刑期,当时方振什么都没表示,但今天看,还是给了自己面子。

    或者说,这是给了梁建国和徐辉的面子。

    马小花今天从看守所提到东山了,自己又做了一些工作,他会安排到和张建军一个监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哐噹!

    号子的铁门关上了,管教什么都没说,钥匙串和脚步声越来越远。

    头铺躺着一个人,看身材不算高大,他头朝里枕着棉被卷,其他人先前都盘腿坐在炕沿上,门关上以后,有两个小子站在炕上扯了条棉被,看这意思要往马小花头上蒙。

    头铺那人头不抬眼不睁,闷声闷气道:“给他长点规矩!”

    马小花听到这个声音就愣在了那里。

    那两个小子刚要动手,就听二铺喊了起来,“马小花?!”

    里面坐的一些人看清楚以后,也都惊讶起来,纷纷喊:

    “我艹,是花姐!”

    “建军大哥?是马小花!”

    “尼玛,不会吧?啥情况?”

    “……”

    号子里一时之间乱哄哄的,两个扯着棉被的小子就蒙了,他俩是林业局的,并不认识马小花。

    头铺那人猛地翻身坐起,马小花扭过了头。

    “建军哥……”

    “晓华?!”

    马小花这一转过头,炕上所有犯人都吓了一跳,就见他左脸从嘴角往太阳穴方向,斜斜的有一道疤,这道疤还是粉红色的,约有成人小拇指宽,看着有些吓人。biqugetν

    东山劳改队冬天有五个月的猫冬时间,今年冷得早,秋收的时候号子里又没进新犯人,这些人每天不是盘腿坐炕沿上背监规,就是无所事事地躺炕上吹牛逼。

    没有电视看,更没有报纸读,每天只有半个小时在风场放风的时间,消息十分闭塞。

    此时张建军完全是懵的,不明白怎么会在号子里看到马小花,更不知道他怎么毁了容,以前多清秀的小伙子,这是怎么了?

    “晓华,”他红了眼睛,“你这是咋了?”

    马小花看着他,眼前这张瘦长的脸渐渐模糊,“建军哥,四哥死了!”

    “啥?!”张建军跳下了地,他的个子多说一米七,两条手臂要比普通人长一些,微微有些驼背。

    他赤着脚站在水泥地上,两只大手铁钩一样死死掐住了他的肩膀,“你说啥?四儿咋了?”

    “四哥死了,他死了!”

    张建军一个趔趄,差点就坐在地上,二铺慌忙伸长了手,扶住了他。

    “哎呀——疼死我了!!!”

    一声嘶吼,张建军直勾勾朝后躺去,幸好二铺扶着他,两个人一起跌倒在了炕上,屁股往下还搭在炕沿外。

    马小花连忙扑了过去,伸手去抠他的人中,“建军哥,你咋了,醒醒……”

    好半天,张建军才悠悠转醒,直勾勾瞪着他,“说,四儿是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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