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往出送三个人,周东北小声叮嘱:“三姐,留点心眼,这些钱千万别让三姐夫知道!”
“嗯,我知道!”
大门开了,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小男孩跑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根抽冰嘎的鞭子,鞭哨绑着五颜六色的碎布条,煞是好看。
小家伙扯着脖子喊:“妈,我饿了——”
“墩墩?!”刘娟一脸慈爱,紧走几步弯下腰抱住了他,随手在兜里拿出一个蓝色格子的手绢,把他脸上的鼻涕擦掉,起身说:“墩墩,这是东北舅舅,这是满囤舅舅,二虎舅舅!”
“舅舅?”小男孩躲在了她的腿后,大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地看着三个人。
“这是墩墩?上几年级了?”周东北笑呵呵问。
“二年级了,放了寒假就天天出去疯!”说着话,她牵起儿子的手,“墩墩,和妈一起送送舅舅们!”
刘娟心情好了很多,笑着说起曾经的趣事儿,说有一年打雪仗,满囤拿雪团塞了她一脖子,说的老嫖不好意思地直挠头。
“大汽车?!”
墩墩仰头看着胡同里的小客车,一脸羡慕。
老嫖最后一个上车,刚抬脚又停住了,回头小声说:“三姐……”
“嗯?”刘娟看着他。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别对付,不行就离了吧!”
刘娟又红了眼睛,摆了摆手,“路上小心点!”
老嫖暗自叹息,迈步上了车。
周东北摇下副驾驶的窗户,“三姐,回去吧,有啥事儿就给乡里打电话!”
“嗯,我知道!”
牵着儿子的手,看着小客车退出了胡同,娘俩这才往回走。
“妈,舅舅们好厉害,还有大汽车!”墩墩声音稚嫩。
刘娟用力捏了捏他的小手,“墩墩好好学习,以后也开大汽车,好不好?”
“嗯呐,到时候我天天拉着你和姥姥!”
“好!”
“妈,你咋又哭了?”
“没有,妈没哭,风呲的……”
“哦。”
——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有些沉重。
杨历年听周东北说完以后,气愤道:“就他妈欠揍,削他一顿马上老实!”
车里太冷了,周东北抄着袖,叹了口气,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哪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呢?
父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自己都动斧子了,可又能怎么样?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爹,总不能真动手打他,如果那样,岂不成了畜生?
或许,只有经历过一次生死,才会幡然醒悟吧!
老嫖说:“三姐以前多水灵个姑娘,看看现在造啥样了?摊上这么个老爷们,真就不如离了!”
二虎嘟嘟囔囔,“离?那么容易就好了!”
说到离婚,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扭头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周东北也是感叹,这年头,离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首先,你得过双方父母、亲戚、朋友这几关。
所有人都会苦口婆心的劝你,让你为了面子、为了家庭、为了避免闲话等等等等方方面面,总之一句话,这事儿太丢人,千千万万不能离婚……
即使以上这些关都过了,接下来,没有单位的介绍信你也离不了婚。
去开介绍信,单位领导又会开启新的一轮思想教育工作,甭管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只要想离婚,那就是不对的!
领导们做思想工作的水平,那绝对一流!
他们会从国家、社会、企业、家庭、个人发展前途等方面入手,直到把你教育的频频点头,放弃离婚这个念头才肯罢休!
你以为没有单位就行了?
开玩笑,没有单位你有家庭住址吧?
那就要去街道开介绍信,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千万不要质疑街道干部思想教育的能力,他们可都是从大风大浪中过来了,绝对能把你说的欲哭无泪。
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誓不罢休的精神,以及杀身成仁的作风,这个婚,你还真就离不成!
在七八十年代,但凡离婚成功的那些人,绝对都是久经磨难、久经考验、九死一生,才最终修成正果。
而每一对离婚成功的,又有哪一个不是遍体鳞伤,两败俱伤,再回首往事时伤心欲绝!
一丁点都不夸张,在这个年代,离婚是一件极其丢面子的事,所以离婚率奇低,很多夫妻都是打打闹闹一辈子,拼拼凑凑过一生,等到老了,就真成老伴了……
离婚,谈何容易!
像周旺曾经那个德行的男人,无论是城里还是乡镇都有,更不是什么个例。
常年在外面喝大酒搞破鞋,回家依旧耍大爷,媳妇不仅不会动离婚的念头,还得上顿下顿的伺候。
伺候完年迈多病的公公婆婆,再伺候醉醺醺骂鸡踢狗的老爷们,膝下还有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似台阶般参差不齐的三五个孩子……这是我国劳动妇女的隐忍,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无奈,可这就是现实。
下午一点,小客车停在了周东北家门口。
周旺和赵玉芳披着棉袄出来,周东北把许大宝介绍给他们,随后开始往下卸东西,都是冻货,放仓房就行。
人多力量大,很多就卸完了,堆了满满一仓房。
许大宝留家里吃的饭,因为还要开车,就没让他喝酒,两点半,他才开车离去。
当天晚上。
郝忠海送周东南回家时,告诉周东北,杀死胡老三的于峰和陆大建抓住了。
这两个人跑去了南岔,就在昨天晚上,他俩在水解厂附近一家饺子馆吃饭时,与邻桌几个人发生口角大打出手,结果都被带去了附近派出所。
这年头除了出差走亲情,就没什么旅游闲逛的,再说了,谁旅游来这种小地方?
派出所的同志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外地人有问题,于是一顿猛烈的“思想”教育,两个人最终熬不住了,说出了实情。
即使严打早就过去了,可强奸未遂加上杀人潜逃,于峰挨枪子是一定的了,陆大建也得十年打底儿!
生活还在继续,沙场如火如荼,火车站场地已经装不下了,周东北开始再继续找地方。
老嫖和李春红打得火热,弄的二虎都不太爱去文化宫了,原因是好多次散场以后,他都得自己往回骑。
老嫖让他看中谁就下手,可二虎这方面的胆子明显比他小,往往到了紧要关头就不敢吭声了。
这天晚上,二虎又没去。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舞厅十分热闹,乐队演奏着一首快三步,一对对飞快旋转着,老嫖和马小花坐在南侧靠窗位置,翘着二郎腿说说笑笑。
今晚卢晓光他们都没过来,中午一顿大酒,一个个都喝桌子下面了。
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纷纷打招呼,老嫖嘻嘻哈哈,马小花就矜持很多。
两个人身材差不多,区别是老嫖总爱猫着腰,看着就有些贼眉鼠眼不像好人。
他的眼睛也小了点,还戴着副眼镜,今天披散着头发,一身休闲打扮,不修边幅,看着比马小花更像诗人。
相比之下,马小花更有气质,他习惯性扎着马尾巴,穿着一套浅灰色两个扣子的西装,黑色皮鞋锃亮。
这年头流行的都是双排扣大尖领西装,马小花特立独行,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咋又让你去分局了呢?”老嫖问。
“嗯,没完没了翻来覆去说那天的事发经过,特么烦死了!”
“行啊,人既然已经抓住了,就快结案了……”
老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他在等李春红。
“我艹!”
他骂了一句,眼睛都瞪大了,她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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