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铺不大,只有四张长条桌,其中两桌有客人,靠近门窗两张桌没人,桌子上的空盘碗筷还没捡下去。

    看来生意还不错。

    他摘下了棉帽子,坐在了一张长条凳子上,扬手喊:“老板,拾叨拾叨桌子!”

    “来了!”

    一个白胖白胖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手里拎着抹布,腰上扎着条围裙,笑眯眯问:“老弟,吃点啥?”

    “宫保鸡丁,一碗米饭!”周东北把大衣脱了,卷起来放在旁边。

    “好嘞!”女人手脚麻利地把碗筷都收拾下去了,又拿着抹布回来擦了擦桌子。

    周东北细细打量那两桌客人,又暗暗摇头,不对,都不是!

    一桌是夫妻两个人,男人穿着铁路的衣服,他俩肯定不是。

    另一桌四个人,一看就是加工厂的工人,其中一个还脱了鞋,一只脚踩着长条凳子,几个人明显喝大了,说话声音都不小。

    想想也是好笑,就算这个杀人犯曾经来吃过几次饭,可怎么就这么巧,能被自己遇到呢?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就不会进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很快,满满一大盘子的宫保鸡丁上来了,随后又端上来一大海碗米饭。

    这菜码,真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刚开业生意就这么好!

    “不来瓶啤酒?”老板娘掀起围裙擦了擦手。

    周东北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

    这时门开了,棉门帘被掀起,带进来一股寒意,周东北还是下意识扭头看去。

    进来的三个中年人都穿着呢子大衣,他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加工厂办公室的干事。

    脑子里想着事情,很快半碗大米饭就进了肚。

    门又开了,棉门帘掀起以后,冷热交替,外面寒气化成了一团团白色雾气,让坐在门口的周东北打了个冷颤。

    他这个位置离门最近,也看得清清楚楚。

    进来的男人身材中等,年纪约30岁左右,鹰钩鼻子长条脸,穿着一件灰色劳动布棉大衣,袖口破了几道口子,露出来的棉花脏兮兮的。

    “呦,过来了?”老板娘迎了上来,听称呼明显是见过这个人,周东北心思就是一动。

    男人扫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要往出走,老板娘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大兄弟,死冷寒天的还得找地方,对付一口得了!”

    说完,她看向了周东北,“老弟,你俩并一下桌行不?”

    “行,没毛病!”他说。

    “来来来,快坐!”老板娘用力拉着男人。

    男人明显有些犹豫,周东北又说:“老板娘,给我来杯散白,要65度的!”

    “好勒!”老板娘手上使着劲儿,“快坐,这小老弟也是一个人,这么大的桌子,有啥呀!”

    男人犹豫着坐在了凳子上,微微低着头,也不去看周东北。

    老板娘又笑着问:“还吃饺子?”

    男人点了点,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了一句:“老弟,白酒用不用烫烫?”

    “不用!”周东北摆了摆手,低下头继续吃。

    对面的男人依旧是一动不动,棉帽子和大衣都没脱,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很快一杯白酒上来了,周东北也不去看对面这个男人,一口菜一口酒,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杯酒就是为了这个人要的,否则他自己的时候,从来就不喝酒!

    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男人伸手扯下了棉帽子,露出了约有一寸长圆圆的头型,随后拿起筷子就吃。

    看到这个头型,周东北更有信心了,这是标准的光头长出头发后的样子,很多下山后的两劳人员都这个造型。

    滋喽一口酒,周东北抬起了脑袋,看着男人说:“大哥,你说、你说女人是不是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搭茬,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吃着。

    周东北又喝了口酒,开始絮絮叨叨:“我和我对象吧,我俩是初中同学,处了好几年,本来她家也没说什么,可去年我被单位开除以后,她爸妈就翻了脸,说啥也不再同意我俩在一起了……”

    周东北一口干了剩下的半杯酒,扯着脖子喊:“老板娘,再来一杯!”

    他想拿出烟抽一根,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兜里揣的是软中华,此时拿出来很容易让人怀疑:既然这么有钱,对象家里还不同意?

    细节,细节注定成败!

    “本来吧,她也好好的,说即使我没工作,她也要和我在一起……”

    老板娘把一杯白酒放在了桌子上,对面的男人突然张了嘴,声音沙哑低沉:“给我也来一杯……”

    周东北心中一喜。

    “烫吗?”老板娘问。

    “不用!”男人说完,从兜里拿出一盒皱巴巴的葡萄烟,递给了周东北一根。

    周东北伸手接了过去,“谢谢,刚好烟抽完了!”

    男人还是没说话,自顾自点燃后,把火柴扔给了他。

    周东北点着烟,抽一口后连连咳嗽起来。

    这人哪!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段时间抽惯了软中华,再抽这个是真受不了,也不知道七哥抽什么疯,怎么就爱抽这玩意儿!

    被这根烟破坏了情绪,他沉默片刻,重新酝酿了一会儿,先是叹了口气,又说:“就在前段时间,她一个亲戚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在物资局开小车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周东北明知道这人不会回答什么,于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眼圈都红了,恨恨道:“她竟然提出来和我分手!妈的,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什么至死不渝!都他妈是扯淡!”

    男人端起了老板娘刚送上来的白酒,朝他扬了扬,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

    周东北接着絮絮叨叨,男人一边听着一边喝,偶尔两个人还碰碰杯。

    十几分钟以后,一杯白酒进了肚,一杯三两三,周东北此时也喝光了第二杯。

    男人扬手要酒,眼睛开始看向了周东北,随后也打开了话匣子。

    “小兄弟,你说的真对,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周东北越听眼睛越亮,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的和上一世民间小道消息几乎一模一样,进了东山劳教,出来以后老婆孩子跟人跑了。

    “你知不知道我对她有多好?她爸阑尾炎,我背着跑了七八里地,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帮他爸交住院费……”

    “那年,她说市里流行红裙子,我上山割了一个月的架条,卖了钱,给她买了条红裙子……”

    “她不让我和刘大庆他们玩,行,我听她的!她不让我去耍钱,我也听她的……”

    “……”

    不知不觉,两个人各自喝进去了一斤白酒。

    “大哥,你家哪儿的呀?”周东北问的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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