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下午快四点了,郝忠海终于在桥北旱冰场找到了马小花。

    伴随着破喇叭里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他用力拍着高高的铁丝网,扯着脖子喊:“晓华?马晓华?”

    马小花像条贪吃蛇一样,身后拖拖拉拉带着二三十人,还不时有人接到后面。

    他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愣眉愣眼四处瞅,这才发现了一头大汗的郝忠海。

    “老海儿?我艹,你咋来了!”

    他摆脱了身后的人,快速滑了过来,长发飘飘。

    第二名变成了打头阵,那小子还有些懵,贼眉鼠眼地往郝忠海那边看,见是个公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敢靠前。

    “别玩了,找你有事儿!”

    “等我一下!”马小花也不问什么事儿,说完就往出口滑,有几个小子连忙跟了上去。

    郝忠海点了根烟。

    旱冰场噪音太大,音乐声,轮子摩擦水泥地声,让人心烦意乱。

    上百的青年男女,还有一些逃学的半大孩子,不时有人摔倒,有人撞在一圈铁网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乐此不疲。

    马小花自己出来的,他今天穿了件粉色尖领衬衣,黑白格子的喇叭裤,腰上的链锁亮晶晶的,一双小白鞋更是干干净净。

    “啥情况,我给我大姨打过电话了!”他说。

    郝忠海拉着他走远了一些,随后递给他一根烟,把事情说了一遍:“你得跑一趟,估计疯子这两天就得转过去!”

    马小花一怔,“不会吧?真当成疯子了?”

    “你说呢?”

    他想了想,“也是,这样也能快点结案,那我就去一趟!”

    郝忠海拿出了一沓钱,“这点钱你拿着……”

    马小花脸就冷了下来,“啥意思,老海儿,埋汰我是不?”

    郝忠海笑了笑,只好又收了回去。

    马小花笑的阴森起来,咬着牙,“疯子呀疯子,这回你小子可是落我手里了,再他妈唱歌,就让你尝尝电击的滋味!”

    两个人大笑起来。

    第二天晚上。

    郝忠海分局的战友,带着他和沈波、老嫖来到了林业中心医院。

    郝忠海给门口哥几个拿了两条良友烟,这是老嫖路上买的,几个人聊着,老嫖一个人进了病房。

    “哥——”

    他进门就拉着哭腔,可往里走了两步后,更咽声戛然而止。

    就见周东北叼着烟,侧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本《故事会》在看。

    “嘎哈呀?上坟呢?我还没死呢!”周东北放下《故事会》,看着他调侃道。

    “我艹,”老嫖快走几步,“你这是疗养呢吧,整这么舒服!”

    周东北咧了咧嘴,坐了起来。

    “别整没用的,你时间不多,我嘱咐你点事儿!”

    “我咋就能时间不多了呢?”

    老嫖也开了句玩笑,见他一脸正色,赶快也端正起来,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这几天案子一结,沙场也就能解封了,你马上去工地找常有礼,赶快复工,不能再耽误了!”

    老嫖点了点头,“知道了!”

    “沙场这边交给孙哥负责,你盯住梯子厂那边的生产,质量绝对不能出一丁点问题,明白吗?”

    “案子一结,二虎就能出来了,让他守着沙场!如果人手不够,你就去找秦老三,让他在乡里挑几个人来帮忙,一个月五十块钱工钱……”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了,病房里安静下来。

    老嫖不敢打扰他,直勾勾看着。

    “不用找秦老三了,七哥会带着土豆他们过去……”

    “啥?”老嫖就是一愣,“和你说了?”

    周东北摇了摇头,“他们可见不到我,我算的!”

    老嫖卡吧着小眼睛,不明白他啥时候还会算卦了,这也忒扯了吧?

    “七哥到了以后,你替我转几句话:一是工资,他带过来的人和你们都一样,一个月100块钱!”

    “二,劝他安心待着,别看现在不忙,过了年会越来越忙,懂了吗?”

    老嫖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明白,常年跟着七哥的有土豆、二驴子、大头、赵光腚和老四他们五个人,可沙场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人。

    难道铲车司机王贵不敢来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脸都白了,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人力装沙子的话,这些人就不多了……

    “瞧你这点出息!”周东北翻了个白眼,这个货,一撅屁股,自己就知道他拉几个粪蛋!

    老嫖嘿嘿笑了起来。

    “最后,照顾好我妈和我姐她们,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还有我媳妇,就说我想她了!”

    “哎呦喂——”老嫖夸张地叫了起来,嘴里还啧啧有声,“能不能别这么肉麻?这就喊上媳妇了?难道……难道你把她拿下了?”

    “滚他妈犊子吧!”周东北抬脚就踹在了他椅子上。

    他笑嘻嘻起身往出走。

    “老嫖,”周东北喊住了他。

    老嫖回过头。

    “拜托了!”

    “艹!”

    老嫖鼻子一酸,骂了一句后掉头就走。

    随后,郝忠海一个人走了进来,其实他午饭前已经来过一趟了。

    “定了?”周东北问。

    郝忠海点了点头,“晓华也给我来电话了,北安那边肯定没问题,住两三个月意思一下就行了……”

    周东北说:“我身上不方便带钱,在我往那边押运的同时,你让老嫖带一万块钱,到了以后交给马哥,至于该怎么花这笔钱,他心里有数!”

    与此同时,方振家。

    徐辉央求道:“姐夫,你就让我见见,毕竟平时相处的不错,这时候我去也能安慰安慰他……”

    “这小子还用得着你安慰?”方振放下了茶杯,“他内心强大着呢!”

    徐丽拿起一把白瓷壶,又给两个人倒上茶,轻声说:“小辉,别难为你姐夫,这事儿你不方便出面,让谁看到都不好,听话!”

    徐辉低头沉默起来。

    方振说:“自从他进了派出所以后,我可是一次都没见过他,更没通过一次话!可不管是小郝做的那些事情,还是他周疯子住进医院,都暗合我的心意!你说,这小子能吃着亏?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得了!”

    徐辉知道姐夫说的有道理,可作为朋友,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他还是觉得有愧。

    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三天后。

    兴安市红升乡小兰河沙场群殴至死案结案,死者孙洪涛当天火化,因为没有一个亲友到场,区分局只好将他的骨灰寄存。

    嫌犯周东北,因患有癫痫性狂暴症,不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由林业中心医院转院至北安精神病医院继续治疗。

    据说他被六名公安带走时,整个精神病科室的女大夫和护士欢歌笑语,就差点买挂鞭炮放了……

    老嫖是同一天到的北安。

    长途车刚停稳,他就看到了马小花。

    阳光下。

    天蓝色牛仔裤、白衬衣,加上一双蓝色运动鞋。

    马小花靠在客运站的墙角,晃着马尾巴,手里还拿着根奶油冰棍,舔的只剩下半根了。

    老嫖有些奇怪,这家伙咋看着这么不舒服呢?

    这几个月以来,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可以说马小花是他舞场上的半个师傅。

    老嫖没给师父丢脸,绝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没多久就在文化宫舞厅闯下了探戈小王子的称号,舞曲一起,迷倒一片大姑娘小媳妇。

    下车以后,挎着个黑色人造革兜子的老嫖,活像个农村包工头,他用力摇着手,喊了起来:

    “花姐——”

    马小花跑了过来,奔跑姿势分外妖娆,两条大腿紧闭,小腿两侧飞扬,马尾巴一荡一荡。

    “又他妈瞎喊!”

    马小花怒了,老嫖嘿嘿直笑,接触常了早就不怕他了。

    “花姐,你这技术不错呀!”

    马小花愣眉愣眼,“啥呀?”

    老嫖下巴朝那半根快化没的奶油冰棍努了努,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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