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他没有骑车,慢慢走着,扒开挂在车把上的兜子,不用拿出来看都认识,里面是两瓶茅台。
现在的茅台酒看似不贵,国家核定零售价才8块钱一瓶,可还得加120张侨汇券。
侨汇券是一种物资购销凭证,汇聚了粮票、布票、棉票、副食品购买券、工业品购买券等各种票证,一省仅发行一组,一度与人民币等值。
应该再过一年多,国家才取消了几种白酒使用侨汇券的限制,茅台零售价马上飙升至了128元一瓶!
星光满天,他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自己只是无意中救了赵秋兰,可人家真把自己当成了亲人,自己是不是太工于心计了?
可当初不这么做行吗?
在这个人情社会,没有关系的话,未来很多事情寸步难行。
就像今天的彩电票,很多人手里掐着钱,动员所有人脉,想尽一切办法,可也不如刚才的那个电话好用。
这就是关系!
普通人求爷爷告奶奶,有些事情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可同样的事情放在某些人的身上,也不过就是一个电话,或者一顿酒就解决了。
默默走着......
转念又想,人家如此待我,今后万万不可辜负人家!
第二天上午。
周东北来到了市商业局,又是登记又是打电话,终于见到了这位林大局长。
没想到人家亲自开的门,看来赵秋兰面子不小,或者说是梁建国的面子不小。
林局白白胖胖,四十出头,肚子很大。
“小周?”
“是,林局好!”
两个人握了握手。
大局长的办公室也不过如此,看着甚至比赵秋兰的办公室还寒酸。
林局长引着他坐在靠墙的一张三人沙发上,周东北把兜子放在了茶几旁,笑道:“我姐说您好这一口,给您拿了两瓶酒......”
林局长哈哈笑着,“也就是她,别人的我可不敢收!”
周东北刚才往里进的时候,看到办公桌上没有烟灰缸,此时见茶几上的烟灰缸也干干净净,说明这位大局长不会吸烟,于是也就没往出掏烟。
“林局,这事儿给您添麻烦了!”他说。
“没啥麻烦的,都是家里人!”他也没坐,走向了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了两张粉色小票。
“你来的巧,货都到了,明天开售,一定早点去排队!”
周东北知道不宜多坐,起身把票接了过来。
粉色的纸张很薄,盖着商业局的大红印章,上面写着:
兴安市商业局
电视机购买票
牡丹14寸彩电
(准购一台)
有效期至一九八六年二月九日
周东北觉得14寸太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林局,没有18寸的吗?”
林局长摇了摇头,叹口气说:“就这个,还是我们求爷爷告奶奶跑来的呢!听说索尼有18寸的,更抢不到了!”
行吧!
周东北把两张票收了起来,微笑道:“林局,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您忙,我就先回去了!”
“好!”
林局听他一口一个“您”,心里暗自惊讶,不过依旧客客气气,一直送他到办公室门口。
到家以后,周东北拿出了五百块钱和一些粮票给母亲,让她和姐姐再多置办一些年货。
赵玉芳知道他赚了一些钱,但具体多少却不知道。
周东北见她一脸担心,安慰道:“妈,你放心,欠王老骚那笔钱我已经放好了,一分都不会差他们的!”
赵玉芳这才收起了钱。
“东北,看看给你爷那边买些什么,另外,你去的时候,问问他能不能来咱家过年?”
“东西我买,妈,你就放心吧!”
当天晚上,老嫖和二虎回来以后,都在周东北家吃的,因为晚上做的二米饭和红烧肉炖土豆。
肉是周东北下午买回来的。
那两个货撑的肚皮溜圆,又在他的小炕上白话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回家。
关于买电视,他没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给爷爷买的那台,不只是母亲,连老嫖他俩也没有说。
朋友虽然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点。
两个人每个月才50块钱工资,可自己竟然给家里买了彩电,而且一买还是两台!
谁知道以后,难免心里都会有落差,会不舒服,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第二天是周末,他早早就到了位于商业街东侧的市供销商场,离老远就吃了一惊,简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他找了个靠电线杆子的地方,刚把自行车锁好,一个穿着羊皮大衣的小子就挤了过来。
“老弟,卖电视票吗?”
周东北愣了愣,“你买电视票?”
“我买,”这小子一脸兴奋,“你有吗?一百,一百一张我要了!”
我艹!
一百一张?有这么夸张吗?
“兄弟,卖不卖?”这小子跟在了他屁股后。
“电视啥时候看不行?非得赶过年买多不合算?卖给我绝对发一笔财!怎么样?”
周东北被他烦的不行,不再搭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大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他赶快跑了过去,排在了后面,前边至少得有上百人了,很多都是一家几口都来了。
“兄弟......”
“我不卖,你问问别人吧!”
这小子刚走,一个瘦子过来了,挨个问排队的人,“二百一张,谁卖?马上就点钱,嘎嘎新的大白边......”
“二百,二百一张......”
周东北摇了摇头,这年头,真是彩电也疯狂!
印象中,1986年的彩电确实是紧俏货,尤其马上就要过年了。
到了今年下半年开始,全国绝大多数商店里彩电都没有货,各个城市又陆续开始出现了彩电票,同时迎来一番涨价潮,18寸的彩电涨到了3000多块。
“三百,三百有人卖吗?”
王刚?
周东北就是一愣,这小子怎么来倒彩电票了?
他不想被这家伙认出来,伸手把军大衣的毛领子立了起来,藏起了半张脸。
“疯子哥?”
操!
周东北暗骂了一句,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
“呦,你怎么在这儿?”他只好露出了脸。
“我看着就像你,这么高的个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哪!”王刚一脸兴奋。
“你自己?”周东北问。
“和我弟来的,你这是要买电视?”
“嗯,过年了,家里一直也没电视,想让我妈她们看看春节晚会......”
王刚艳羡的啧啧有声,“听说一共就三百台,好多人要买都没票,我俩就过来瞅瞅!”
“怎么样,收到没有?”
“哎,”他一脸丧气,“别他妈提了!有两个卖的,还被人家截胡了,剩下这些位一个比一个犟......”
说到这儿,才想起来把周疯子也装进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刚要说话,就听后面吵了起来。
“我艹,打起来了,我去看看!”
说完,他撒腿就往后跑。
周东北扭头看去。
只见那两个人才对骂了几句,就已经撕扯在了一起,果然是能动手就不逼逼。
他懒得看这种热闹,老老实实排队,后面动静不小,人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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