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激  励

    晚上的工棚里热闹极了。民工们在一块儿你抓他一下,他挠你一下,这里说他一句,那里回他两声,活宝张全明在这样的场合,更是大显身手,说笑话逗得大家仰脸大笑,萧明辉乐的只揉肚子。

    正在大家逗玩儿的时候,李民强、张勇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张勇向大家摆摆手说:“大家静一静,往一块儿凑凑,今晚咱们请杨大爷给咱们作报告。”

    接着,李民强简捷明了地讲了几点要求之后,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张勇拿了一个马扎让老人坐下,热闹的工棚里静了下来,有的坐在铺上,有的坐着马扎,围在杨大爷周围。

    老人望着面前那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望着那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心潮澎湃,思绪起伏,他的双眼有些湿润了。他今天要对这些年轻人控诉血泪斑斑的过去,可是不知咋的,竟不知从啥地方说起。老人涨红着脸,两只大手好像放在哪儿都不合适,机械地在大腿上揉摸着。他干咳了两声,又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沉思了半天才开了口:“我从哪时候说起哩?嗯,就从那年这里闹大旱的时候说吧。”

    杨大爷八十多岁了,尽管满头白发,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健康。老人的名字叫杨来雨,十一岁那年,赵庄一带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从立春开始就直呼呼地刮大风很少见雨点儿,端午节后,又连着七七四十九天滴水不见,河塘里水干底裂,用汗珠子浇出来的庄稼就像灶里的干柴点火就着,平时就贫苦的农民遇上这么个大旱年,更是没办法生活。杨来雨家里有爹、娘、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共五口人。杨来雨的爹杨增勤,一年四季拼命地下地干活,由于过度劳累吐血,留下了“伤力”的病根,常常气喘吁吁咳血不止。平时家里就半年糠菜半年粮,在这大旱年头更是没有一点儿吃的。杨来雨的娘便领着孩子去挖野菜。可是干旱的土地上那里能有野菜?没办法,只得剥榆树皮吃。榆树皮还能勉强咽下去。榆树皮吃光了就剥杨树皮,杨树皮的滋味又苦又涩,吃的全家人浑身浮肿。

    一天晚上,天黑的好像一切都扣在了锅底下,大风吼吼地狂叫,大风卷起的沙子粒儿、烂树叶打得门窗屋顶啪啪直响,杨来雨最小的弟弟杨来水吓得死死地趴在娘的怀里,一动不动,一家人在浑浊的棉油灯下坐着、等着,眼巴巴地盼着爹回家来。可是盼到天亮,也没有回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被日本人抓去做了苦工。娘一急昏倒在地,几个孩子吓得失声大哭。

    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被抓走就像房子塌了大梁一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完全压在了娘一个人的肩上。为了几个孩子不被活活饿死,娘忍痛把姐姐送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姐姐被领走那天,全家人哭成了一片。娘对姐姐说:“孩子,不是娘的心狠,这是世道逼得呀……”

    爹被抓走,姐姐又给了人,杨来雨想念亲人,晚上躲在炕上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心想:“一家人东离西散,这是啥世道啊!”正想着,忽听有人在窗前小声喊:“来雨,开门!快开门哪!”来雨听出是爹的声音,急忙下炕开了门,爹浑身是伤地回来了。原来他不甘心给日本人做苦工,冒着生命危险偷着跑回来了。全家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腔,看到爹回来了心里却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天灾逼得一家人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只得去逃难,爹用筐挑着弟弟和两床破被,娘领着杨来雨,挎个破篮子背井离乡,开始了流浪生活。爹连病带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杨来雨母子三人逃到天津,娘给人家当佣人。杨来雨刚满十五岁就拉上了洋车,不幸的是第二年大水淹天津,日本鬼子趁机抓劳工。杨来雨也被绑着摁进了闷罐车,糊里糊涂在车厢里闷了一天,把他拉到了山西煤矿上。白天下井干十三四个钟头的活,干的稍微慢一点儿就是一顿皮鞭。不少人累折了腰筋骨,流尽了血和汗。一下班,那些如狼一般的日本鬼子,手里端着枪,把旷工押进四面围着铁丝网的一座大房子里,几十口子人挤在一起,墙上臭虫爬,地下大蛆滚,腥臭味儿熏的人喘不过气来。门外边日本守备队和汉奸矿警一边一个,他们手里端着带刺刀的枪,脚旁趴着伸出血红舌头的洋狗。谁出去拉屎撒尿,都得把上衣和鞋脱下来,裤腰带解下来,怕你逃跑。这哪里是矿山,简直是座大地狱!穷人的生活真是黄连水里泡苦胆苦上加苦啊!

    解放了,杨来雨两次跑到天津打听娘和弟弟杨来水的消息,得到的消息是娘在他被抓走不几天就去世了,弟弟被一位工人领走了。

    听了老人对过去的血泪控诉,每一个人都是泪挂满面,泣不成声。

    老人擦了一把泪水激动地说:“共产党是我们的大救星,是共产党把我从火坑里拉出来的,天地大不大?大!可我觉得还没有党的恩情大,没有共产党,我早就喂了野狗啦!爹娘亲不亲?亲!还没有共产党亲!在过去爹娘再亲我,可他们挡不了我受累挨饿,照样挨日本鬼子的皮鞭子。可是共产党打下了天下,从那些恶霸手里夺过了鞭子,不再受坏人的气,成了国家的主人。一想起这些,我感动地睡不着觉啊!小伙子们,咱们可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疼,可不能忘本啊!喝水不要忘了挖井人,要经常拍着胸膛想一想,咋来报答共产党的恩情!”

    工棚里响起了:“世世代代不忘本,永远跟着共产党”的口号声。

    老人接着说:“过去一场大旱闹得咱穷人家破人亡。为了水,我爹给我起名叫来雨,弟弟叫来水,可是穷人盼水也到处找水,可那是过去,穷人搞不起来呀!如今有共产党的领导,老天爷一年不下雨也饿不死人。前几年这里闹旱收成不好,政府给我们村运来了两大卡车大米白面分给大家。现在政府又派你们来帮助我们修水库,我打心眼儿里感激呀!我核计了,这个水库要是修成了,每亩地就可以多打好几百斤粮食。我们要为国家多打粮食,让工人吃得好好的多造些机器,让咱这农村早些实现机械化;让战士们吃得饱饱的好好练习杀敌本领,保卫好咱们的国家。咱们全国的人民都拧成一股劲儿,把国家建设的跟铁打的一样结实。”

    老人的报告,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李民强挺胸站到大家面前,用洪亮地嗓音问大家:“同志们!杨大爷过去的岁月苦不苦?”

    “苦!”全场同声回答。

    “杨大爷讲的道理对不对?”

    “对!”又是一片震耳的吼声。

    “同志们!”李民强感情激动地说:“在过去,受苦的只是杨大爷一家吗?不!旧中国的穷苦人都是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每天都是在刀尖儿上爬,在死亡线上挣扎。就拿咱们在座的同志们来说吧,那一个长辈没有受过过去的苦,哪一家没有一本血泪帐!共产党为了咱们受苦人的解放,不再过牛马不如的生活,领导全国人民浴血奋战几十年,有多少革命前辈为了今天的好日子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说到这,他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高高地举在大家面前,红红的书皮上印着五个金色大字《长征回忆录》。他说:“红军战士们,爬雪山,狂风吼,雪花飘,狂风夹着冰雹,吹打在只穿着一件破夹衣的战士身上,浑身像刀刮一样;过草地,大雨滂沱,烂泥把战士们的脚都沤坏了。寒冷、饥饿无情地向他们袭来,夺去了多少战士的生命。他们在长征路上吃的是野菜、野果、发了霉的青稞。有时这些东西也没有就用马粪中没有消化的青稞来充饥。同志们,前辈们这样做为的是啥?”

    “解放全中国!”大家齐声回答。

    李民强又从旁边拿过一块儿小黑板,上面写的食谱是:主食:小米干饭、馒头;副食:猪肉炖粉条、鸡蛋汤。他接着说:“比起红军长征的时候,那真是天渊之别呀!可是咱们有的人却抱着蜜罐子不知甜,对这样好的生活条件还不满意,对修水库工作不安心,怕苦怕累,这多么不应该呀!千万不能忘记那吃人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了中国的解放殊死战斗的前辈们,忘记了这些,就意味着背叛!”

    这时张一鸣含着激动的泪水站了起来,紧握着拳头高呼:“向革命前辈学习,打好修水库这一仗,为人民造福!”

    工棚里又响起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口号声一落,李民强接着说:“今天,咱们建设水库是为人民造福的好事情,是为建设现代化的新农村做贡献。咱们要继承前辈的光荣传统,把建设水库的任务提前完成!”

    李民强这感人肺腑的话语,激励着每一个人的心。

    会结束了,大家在争相传阅着鼓舞斗志的《长征回忆录》,捧读再三,崇敬、惊叹、感奋,时而泫然泪下,时而沉思不已,时而欢欣鼓舞。作为革命的后辈,对照先辈找差距,咋能不激励自个在建设新农村的征途上奋勇前进哩!

    此时的李小宝,靠在铺盖卷儿上思绪万千。听了老人对过去的控诉和对水的渴望,使他想起了爹在世时曾经给他讲的苦难童年,听了李民强激励人心的话语,也想起了在学校老师的教导,想起了李民强那诚恳的谈话,想起了同志们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和希望,他感到愧疚,他泪流满面地回想着来水库工地后的所作所为,太不应该了,这样做对得起谁呢?他心神不安了。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夜深了,工棚里的灯还在亮着,来找李民强谈事儿的常子明,见小伙子们有的在看书,有的靠在铺盖卷上想事儿。张世福、张一鸣、张全明几个人围着火炉在认真地谈论着啥。他向发现他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惊动他们,便悄悄地坐在了靠门口的地铺上,听着大伙的言谈。

    张世福说:“老一辈革命家闹革命吃草根吃树皮还要流血牺牲,现在咱吃的是精米,嚼得是白面,只不过是多流几身汗还觉得苦,跟前辈们比一比算的了啥呀!”

    张一鸣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心里真觉得愧得慌。”

    张世福说:“杨大爷在过去过的那日子才叫苦,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那才叫累。我看现在咱们是上天了。有啥理由不甩开膀子大干哩。”

    张全明说:“咱们都得学着排长的样子,你看人家说话办事儿多使人佩服,我想了半天了,人家只所以做得好,是因为人家继承了红军的好传统。”

    张一鸣信服地点了点头说:“这话在理儿,就拿挑土来说吧,他的膀子肿的老高,我看了心疼的直流泪,我说了一句你太累了。你猜排长咋说?”

    “咋说啊?”

    张一鸣学着民强的样子和声音,把胸脯子一拍,说:“‘我们部队的战士有句话,叫做‘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肩膀红一点儿就觉得苦还行啊!’当时我听了这话,脸上刷地就红了。”

    张全明带着生气的口气说:“排长为了把水库早点儿建好,脚受伤了还拼命地干,可还有人说闲话,这种人也不怕大风扇了舌头。”

    张一鸣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这种人就是有眼无珠,甭给他生那个气。”

    张世福说:“前辈给咱们打下江山不容易,为了把前辈给咱们打下的江山保护好建设好,就得像排长那样学着前辈的样子去做。”

    张全明站起来说:“我提个建议,你们看行不行?”

    “啥建议?”

    “咱们向连部写一份决心书,为了把水库早点建好,咱们每天多干一个小时的活儿。”

    张一鸣说:“这个建议好,这叫八个小时拼命干,休息时间做贡献。”

    张全明满意地点头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张世福沉思了一下说:“我看哪,咱这个决心书,改成挑战书。”

    “挑战书?”

    “对!水库这么大的工程光靠咱们几个人不行,得发动大伙都这么干。”

    张一鸣把手一拍说:“你是说要大家来一个竞赛!”

    一直躺在地铺上听着他们的议论想着心事的李小宝,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挑战书上我也签名!”

    三个人惊喜的站了起来,都开心的笑了。

    常子明被朴实感人的话语深深地感动着,虽然还是寒冷的夜晚,但是他的心里却怀着一团火,在烘烤着他的全身。听着小伙子们像摆家常似的倾吐着为修水库吃苦的深刻道理。见到这种情景,也使他想到了浑身泥土的小伙子们黑夜搭工棚,挥锤开冻,推车似飞的动人场面,也想起了李民强忍着巨大的伤痛扛石夯的身影,也想起田永生书记经常说的话:“只要把群众发动起来,就会迸发出无法估计的力量,这种力量将是无坚不摧的。”一排的情况不正是这样吗?他很想过去和小伙子们一块儿推心置腹地畅谈一番,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允许。民强怎么还不回来?他是来找民强谈心交换意见的,因为他和陈文军在对李民强的看法上发生了分歧。

    常子明哪里知道,李民强散会后把杨大爷送回家,没有回排里,而是直接来到连部。此时他正在连部里和陈文军激烈的争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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