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左启运终于赶到，将车停在一边，他从车上下来，表情严肃的快步走到蒋总车旁。
蒋总放下车窗，看着左启运，淡淡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在公司？”
“刚从克赛那边过来~~”左启运愣了一下，飞行过程中，章林农已经打电话将大体情况汇报了一遍，左启运一路想了好多种说辞，万万没想到蒋总会这样问，他脑筋急转，下意识的回答道。
“去克赛干什么？”
“讨论了一下车间节能升级改造方案~~”左启运硬着头皮回答道。
蒋总没有说话，掏出手机打给卢春剑。
“车间节能升级方案定了吗？”电话接通后，蒋总问道。
“还没呢，计划今天下午讨论一下，接着定稿，明天给您发过去！”
“左总有没有去你那边？”
旁边的左启运，心脏好像被人一把揪住，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蒋总能如此赤裸裸的表达对自己的不信任！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比女人翻脸都快？前几天不是还耳提面命，口口声声的鼓励自己一定要争口气，把车间改造弄的像模像样，拿出亮眼的成绩，好好的给某些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没有~~”卢春剑略微迟疑了一下，老实回答道。
蒋总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挂断电话。
“我就是在车间转了一圈，了解了一下情况，没有找卢春剑~~”左启运苍白无力的解释道。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滨海已经乱成一锅屎，你还有闲心插手人家克赛的事？”蒋总没有戳破他的谎言，毫不客气的斥责道。
左启运低头不语，一脸虚心受教的样子。
“你一周能在滨海待几天？”蒋总继续问道。
“三四天~~”左启运低声回答道。
“你是滨海总经理，多拿出一些时间和精力，好好去车间转转看看！别像我一样，像个傻瓜一样被人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蒋总厉声说道。
左启运大气不敢喘。
“从现在开始，没事儿就在这里盯着，正常上下班！”
就在这时，左启运的电话响了。
左启运充耳不闻，低头老老实实的挨训。
铃声响个不停，蒋总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说道：“手机拿来我看看！”
左启运连忙将手机掏出来，他瞄了一眼，是卢春剑。
蒋总接过去一瞅，冷笑出声，然后毫不犹豫的摁下接听键。
“喂，左总？”卢春剑小声问道。
“嗯！”蒋总含含糊糊的说道。
“刚刚蒋总打电话问你有没有来这边~~”卢春剑没有听出异常，小声汇报道。
“卢春剑，你很好！尽忠尽孝！”蒋总咬牙切齿的说道。
电话那边，卢春剑一下子懵了！
蒋总怒不可遏，推门下来，一扬手，狠狠将手机砸在地上。
现场所有人，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
蒋总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背着手走到奔驰后面，调整了几分钟，回来以后，脸色已经恢复平静。
“我不管你有多少事情瞒着我，怎么一手遮天，没有证据，我不会找你麻烦，但是现在，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总部来人，需要登记，并且还需要有人出来认领才能进去？！这项规定，是公司要求，还是单独针对李牧？”蒋总看来是真的怒了，一把扯开所有的遮羞布，毫不避讳的问道。
都被人当猴子耍成这样了，还在乎什么衣冠整不整，脸蛋净不净！
蒋总现在就是要不管不顾的把所有人都从水里拽出来，大家赤裸裸的坦诚相见！看看哪个不男不女哪个表里不一！
左启运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他确实暗示过要重点盯住李牧，至于下边的人具体怎么操作的，他真不知道。
“不是公司规定，我也从来没有要求过针对李牧，具体什么情况，我会调查清楚！”左启运回答道，语气倒是很坚定。
蒋总静静的看着左启运，似乎在辨别真伪，沉默了几秒，出声说道：“好！调查报告下午拿给我！现在，我能不能进去？”
“您请进！”左启运低头弯腰，要多卑谦有多卑谦。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进去！”蒋总说完，扭头回到车上，大奔一声轰鸣，窜进了厂区。
李牧和李清波连忙上车，油门踩到底，忙不迭跟了上去。
两人从车上下来，蒋总已经背着手站在车前，看了看两人：“走，去厂区转转！”
这时，左启运也小跑着跟过来。
“带我去看看真空抽滤设备！”进入厂区后，蒋总说道。
左启运这才明白蒋总微服私访的意图，难道说问题出在那份报告上？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李牧这厮在捣鬼！
左启运脸上不敢流露出任何表情，他领着几个人往车间走去，边走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不用安排做表面文章，我今天来，肯定要看到真相，今天看不到，明天我再来，明天看不到，我就一直来，你想跟我演戏，我就陪你演，演砸了，后果你自己承担~~”蒋总淡淡的说道。
左启运顿了顿，放下手机，低声解释道：“我想打给孙天明，要不要把他喊过来？”
“可以！”蒋总面无表情的说道。
彰显决心，跟嗓门大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李牧跟在蒋总后面，望着他不算高大的背影，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决心和变化。
老头子这是彻底炸毛了！
性格高傲，自诩明君，一向自以为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握，突然发现大臣们一个个成了李莲英，自己无形中成了一个千古大昏君，这个打击实在太大！
蒋总不是昏君，一旦醒悟，手腕和魄力都远非一般人能及，打蛇打七寸，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光瞧得准，看样子下手也会很狠。
杀伐果断，不拘一格。此时此刻，李牧竟然从蒋总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一丝彭总的影子。
一行人来到车间，车间里毫无准备，车间主任刚刚得到消息，正快马加鞭的跑过来。
蒋总站在真空抽滤机前面，伸手招呼李牧：“过来看看！”
李牧站在人群后面，听到蒋总招呼，找了条缝，毫不客气的一把扒拉开挡路的左启运：“起开！”
“看看，运行情况怎么样？”蒋总问道。
李牧对这套设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左摸摸右看看，基本上已经看的明明白白。
此时，孙天明也来到了现场，他还顺手把白奇伟拽了过来，这种好事儿，必须要雨露均沾，大鱼拉小鱼，小鱼拉虾米，怎么可能有人漏网？
一群人站在设备下面，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喘。
这个时候，就看出格局大小，所有人都唯恐被蒋总的怒火波及到，一个个躲的远远的，左启运则寸步不离的跟在蒋总身边。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左启运认错的态度一向非常到位，这也是他屹立不倒的诀窍之一。
“一分钱一分货，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李牧回到蒋总身边，当着左启运的面，毫不客气的说道。
“能用不能用？！”
“能用！可能就是不太好用！我想最好让车间来介绍一下，用的到底怎么样~~”李牧不卑不亢的说道，在蒋总面前，他并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跟一旁的左启运形成鲜明的对比。
“谁是车间主任？！”蒋总扭头问道。
耿直的郑学闵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你介绍一下使用情况~~”蒋总从上面下来，来到郑学闵身边吩咐道。
“嗯~~设备投用以后，确实节省了很多人力，那个，嗯，原来8台离心机，需要两个人看着，嗯~~来回不停的操作，下边还有一个临时工推车子。换设备以后，嗯，正常运行，一个人就够了，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嗯~~嗯~~就是~~但是也还是有不少小问题，有时候运行不太稳定，嗯，只是有时候，现在领导一直在协调着，有针对性的调整和摸索！”郑学闵全程局促不安，眼神乱蹦，一脸的彷徨无助，唯恐说错一句话，好不容易吭哧吭哧说完，感觉整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
蒋总没说话，表情稍霁，微微点头，他不想再给这个可怜的车间主任无形中施加压力。
说实话，此时此刻，蒋总心里一阵悲哀，他很清楚，这个车间主任为什么会这样无助和紧张！
“都有哪些小问题？”李清波面带笑容，语气和蔼，适时的询问道。
郑学闵的情绪顿时稳定了不少，他挠了挠头，轻声说道：“主要就是抽不干，对干燥这边影响比较大~~”biqugetν
他实在不知道汇报的尺度该怎么把握，说实话，在他看来，设备是好设备，比原来的离心机先进不少，就是运行还不太稳定，正在摸索调试。
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因为是连续运行，一旦出现问题需要停车，太麻烦，得把整个工序的人喊过来，拿着铁锨、铲子，各种清物料、装袋子，爬上爬下拱来拱去，一个个浑身脏兮兮，搞的大家怨声载道。
原因说简单也简单，主要就是布料不均匀、滤布跑偏等导致的抽滤不干，但是想彻底解决却没那么容易，先天不足，没办法。
仪表和零件都是国产的，就这么个水平，说不准就不准，很难实现自动化。确实是，正常运行，一个人绰绰有余，现在的问题是，大部分时间都不能正常运行，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需要调调这个，调调那个，像大爷一样伺候着，稍有有些不顺就要停车，一停就是各种鸡飞狗跳！
员工怨声载道，大家没啥文化，出来干活，要么累点，要么脏点，要么操心点，这三样随便占一样，就能对得起这份工资，但是三样都占，没人愿意干！
员工宁可使用原来的离心机，也不想用这套难伺候的真空抽滤设备，确实省人，但是不省心啊，再者说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给我涨工资！
左启运虽然不会事必躬亲，但是也想把事情搞好，这些问题反馈到他那里以后，他强硬要求厂家来人配合调试，厂家态度很好，已经来了好几次，最长的一次待了一个多星期，通过调试，更换了不少零件，现在基本上勉强能稳定运行，但是能运行多长时间，会不会还会出什么问题，说实话，郑学闵心里特别没底。
这些疑虑，郑学闵都发邮件提过，孙天明是这样回复的：不要刻意夸大困难，任何新设备投用，都有一个调试和摸索的阶段，只要没有安全问题，能稳定运行，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无论是孙天明还是左启运，对这套设备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因为厂家愧疚之余，信誓旦旦的保证，设备本身运行没什么问题，主要就是跟物料性质有些不太匹配，个别自控原件确实质量不太可靠，经过摸索调整，问题基本上都已经解决，再上新设备的话，积累了这么多宝贵的经验，肯定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
“真空抽滤设备相比离心机有非常大的优势，节省人力物力，降低能耗，连续运行，但是因为工作原理不一样，本身就存在一个无法解决的短板，那就是水分偏高，必然对后续干燥有影响，说实话，海华那边上的那两套，也存在这样的问题，定期清理干燥风道就行了！”这时候，白奇伟跳出来，正儿八经的解释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年轻人，想借这个机会表现一把。
蒋总斜了白奇伟一眼，不置可否，他知道白奇伟，这种屎壳郎一样的年轻人，他不会放在眼里。
“李牧，不要卖关子，我不听任何人的任何解释，今天，就在现场，你给我一步步的讲明白，九十万的设备和六十二万的设备，差在哪里！”蒋总转身看着李牧，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一，海华的设备，所有的自控原件都是进口的，这里全是国产的，不能说完全不能实现自动化，基本上算是半自动半人工，您来看一下，这个限位器并不灵敏~~“李牧边说边伸手碰了碰设备上的限位器，设备毫无反应，使劲拉开，这才像老爷车一样，缓慢有所动作。
”这个纠偏气囊也已经完全变形，起不到自动纠偏的功能，这把活扳手，用途很明显，就是用肉眼观察，发现皮带偏了，拧这跟螺杆手动调整~~”李牧指着架子上放着的活扳手，继续说道：“肉眼是有误差的，而且人是懒的，没人会八个小时一直盯在这里调，只要别跑到地下去，估计没人管！”
“第二，海华的设备，关键零件都是选用最好的材质，比如真空滑条，必须有韧性，保证长期使用不变形，你看这台设备，抽滤段很明显干湿差别明显，很显然，真空滑条已经变形，密封不严，漏真空，而且这里没有远传压力表，根本不知道真空度！”
“另外，还有很多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轴承，总共28块，我们用的都是进口轴承，这边我不清楚，不敢说把脑袋拧下来赌，但我敢拿五万块钱赌，绝对都是国产的！”
“这套设备的主要问题就是抽滤不干，无法实现连续稳定自动化运行，追根究底，就是这两个原因！”
“至于这个人所说的，海华的设备也存在同样的问题，纯属狗放屁！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海华那边，一个月清一次风道，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块，这边几天清一次，一次清多少？”李牧边说边走到鼓风干燥机旁边，一把扯开角落里的篷布，几十袋子物料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
他顺手拽过一袋子，拎起来倒在地上，一块一块硬邦邦像石头一样的成品咕嘟咕嘟掉出来！
“这就是你们清理出来的物料！这些差不多得有一吨吧，两万多块钱，当然，开车这么久，挖坑埋掉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李牧冷笑着埋汰道。
“没有埋掉，都在暂时存放着！”郑学闵一听，连忙解释道，这个罪名，他可扛不起。
“在哪里放着？去看看！”李牧说道。
郑学闵无奈，只能领着众人来到隔壁的包装车间，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五六托盘。
蒋总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
“白奇伟，你来给我解释一下！”李牧冲白奇伟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白奇伟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自然不会过来。
“过来！”李牧一声暴喝！
白奇伟一哆嗦，一脸惊惧的看着李牧。
“你如果不过来，后果自负！”李牧盯着他，赤裸裸的威胁道。
蒋总一言不发，任由李牧发飙。
“我不了解这些情况，也没有污蔑海华的意思~~”白奇伟带着一丝哭腔，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没少污蔑海华！也没少污蔑我！我都给你记着呢！所有账我都记在你头上！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前两次揍你的时候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我揍你不需要任何理由！”李牧毫不客气的说道。
此时此刻，左启运彻底懵了，他搞不明白，一向诡计多端能忍能挨的李牧，怎么突然变的如此咄咄逼人，关键是，蒋总为什么默许他明目张胆的这么嚣张？！
白奇伟吓的屁都不敢放，心底深处隐藏的对李牧的恐惧，再次无边无际的释放出来，将他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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