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牧看来,赵锦山多少有些无礼,但是刘总并不在乎,他笑吟吟的走到赵锦山旁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笑着问道:“你自己来的?”
“这又不是打仗,来人多了有用吗?不过我有些奇怪,蒋明启居然没来!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风,他应该不会错过这个炫耀的机会吧!”赵锦山蛮不在乎的说道。
赵锦山和蒋明启都是搞市场出身,在蒋明启加入龙盛之前,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很深,加入龙盛之后,更是不可调和,如果不是彭总居中斡旋,两家公司早就斗的你死我活,即便如此,这些年蒋明启一直位居幕后,跟躲避赵锦山的风头不无关系。
彭总退了以后,蒋明启不得不走到前台主持大局,时隔多年,赵锦山依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一下子跳了起来,誓要将龙盛彻底打趴下。
“真要来了,还能谈的下去吗?”刘总有些无奈的说到。
他自然知道赵锦山跟蒋明启之间的恩怨纠葛,两人之间之所以结下梁子,跟当年的恶意竞争不无关系,要知道,金邦一路发展壮大,走的就是兼并加挖人的捷径,赵锦山的名声,在业内一直非常差劲,他做生意,做着做着,就把生意伙伴的人给挖了过去,一挖就是全套人马,从车间主任到项目负责人,最次也得是技术员之类,然后用很短时间就搞出一个新产品。
那个时候,蒋明启代理的几家公司,正好跟金邦是死对头,两人斗的火星四溅,蒋总联合几家公司,占尽优势,那几年把金邦搞的死去活来,几次濒临破产边缘。
不过赵锦山命大,每每关键时刻,对方阵营总有一家掉链子,金邦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赵锦山讨厌蒋明启,不仅仅是因为双方是对立和竞争关系,最主要的是,俩人天生不对路,在蒋明启看来,赵锦山就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下三滥,在赵锦山看来,蒋明启就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你带这小子来是什么意思?这是打算培养下一代接班人?”赵锦山扫了一眼李牧,大大咧咧的问道。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一个很靠谱的年轻人,带出来见见世面而已,顺带着端茶倒水,做做记录~~”刘总笑着说到。
“年轻人手腕可以啊,能把这帮老狐狸哄的团团转,真有你的!你不是视老彭为恩人吗?怎么跟老刘也走的这么近?”赵锦山看着李牧,讥笑着问道。
“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李牧冷哼一声,一脸不屑的问道。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很喜欢!”赵锦山毫不掩饰的夸赞道。
“可别这么说!如果我老了变成你这样,我想死的心都有,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你就这点儿挑拨离间的本事吗?见谁都要搞一次?自己真的不觉得幼稚?”李牧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这老头三番四次搞事情,还老是用这么低劣的方式,已经消磨掉李牧对他礼仪上该有的那份尊敬。
“这就生气了?”赵锦山似笑非笑。
“只是对你很失望而已!我恳求你不要再拿我说事儿,该干嘛干嘛,你是来和谈的,别闲着没事搞三搞四,徒增笑料!”李牧一脸认真的说道。
李牧真没生气,赵锦山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自己反而有些生气。
“老刘,你觉得我是以失败者的身份来进行和谈的?”赵锦山看着刘总,咄咄逼人的问道。
“恶性竞争,没有胜者!”刘总淡淡的说道。
“但是最终的胜利肯定属于我们,你们所有的产品,不管是品质、收率还是能耗,跟我们都没有可比性,竞争到最后,比的是产品力和管理能力,这两方面,你们都不行,而且差距不是一点儿半点!”赵锦山很自信的说道。
刘总笑了笑,看着斗鸡一样的赵锦山,淡淡的问道:“那今天还谈不谈?”
“谈!一决生死,改成持久战而已!”出人意料的是,赵锦山一乐,十分无耻的说道。
“恢复原来的模式?良性竞争,共同发财?”刘总笑着问道。
彭总在的时候,两家明争暗斗,争归争斗归斗,但没有一家赔钱赚吆喝,双方很有默契的维持一定的利润额度,有时候下边的人闹的太凶,谁也不愿意收手,事情不好收场,两个老头就打电话互骂一通,骂完了事情也解决了。
一年下来,俩人怎么也要吵上十架八架,有时候打电话吵着不过瘾,就见面吵,边喝酒边吵,桌子砸的咣咣响。
“原来的模式?”赵锦山苦笑着说道:“原来是老彭打电话跟我吵,现在呢,你找谁跟我吵?你吗?就算你跟我吵我也不跟你吵,你这人太闷,没意思!其他人更不行!没资格!”
“都老了,吵吵闹闹的事交给年轻人不行吗?”刘总笑着说到。
“我知道了,你是打算让他来吵?”赵锦山恍然大悟,突然指着李沐高声说道。
刘总还没说话,赵锦山一摆手,斩钉截铁的说道:“绝对不行!这是一个混不吝!你起码得找个稳重有素质的人来!”
李牧低头喝水,没有说话。
“这事儿以后再说,我们不吵,我跟你谈!”刘总笑着说到。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跟我谈几年?”
“我没记错的话,咱俩差两岁,只要你能谈的动,我就能谈的动,话又说回来了,不能不服老,这个摊子早晚要交给年轻人,抓紧物色接班人~~”
说来也怪,这几个老头子,膝下清一色的女儿,而且好像都不愿意接手老爷子这份糟心的事业。
有钱人挣钱的手段有很多,没必要非要搞实体,更没必要非要搞化工!
“你物色好了?就你那个女婿?”赵锦山笑着问道。
“是的!”出人意料的是,当着李牧的面,刘总竟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赵锦山摇头不语,说实话,他很钦佩刘总的勇气。
赵阳的履历足够惊艳,复旦大学金融学硕士,毕业以后任职于一家国际投行,后来又考取了上海交大的a。
很难想象,他怎么愿意来接手这个烂摊子,对他的人生来讲,这是在开倒车!
而且,这个车他未必能开好!
化工行业不同于一般实体,不管是政策方向还是生产安全,都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上位者需要足够的行业经验才能掌好舵。
“你呢?等你退了,金邦交给谁?”见赵锦山不说话,刘总笑着问道。
“不聊这个,言归正传吧!”赵锦山摆摆手,很显然,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截止到目前,金邦有二十一种化工产品,龙盛有十八种化工产品,其中十六种是重叠的,针对产品如何定价,市场如何瓜分,两人展开了激烈交锋。
两家公司,各有自己的优势产品和核心利益不容侵犯,在这之前,金邦明确要求龙盛不能碰r和r,但是龙盛碰了,金邦疯了,撕咬了大半年,差点两败俱伤,这才打算坐下来重新谈谈。
李牧在一旁用心倾听,真的是大开眼界。
赵锦山毫不避讳的向刘总展示他对龙盛的产品数据有多熟悉,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在龙盛各个部门都安插有眼线。
刘总表现很淡定,赵锦山的所作所为,确实对龙盛造成一定伤害,但是换个角度,某种程度上也在加速推动龙盛管理模式的制度化和规范化。
每谈妥一种产品,刘总便扭头对李牧说道:“记一下~~”
来之前,刘总已经叮嘱过,所以李牧早有准备,全程听的非常用心,刘总说完几分钟,他接着整理完毕,交给刘总过目。
刘总看完,李牧拿给赵锦山看。
“好字!飘逸!遒劲!自成一体!都说字如其人,你本人怎么就这么不老实呢!”赵锦山拿过去一看,不忘埋汰李牧。
“您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李牧不搭这茬,不卑不亢的问道。
赵锦山不说话,将纸随手扔在桌子上。
李牧也不生气,拿过去回到位子上坐下。
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两人喝了不少水,桌上的饭菜却一筷子没动。
终于谈到r和r,赵锦山开门见山道:“国内市场公平竞争,国外市场,你不能插手!”
赵锦山说的国外市场,主要就是指巴斯夫,金邦的r和r,定向供给巴斯夫,一年五千吨,价格稳定,一般每吨十七万左右波动,旱涝保收。
别看前段时间国内市场最高卖到二十二三万,主要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随着海华产品投放市场,正常价格应该在十五六万左右。
“可以,但是有一个前提,你们在国内销售的价格,不能低于给巴斯夫的价格!”刘总说道。
金邦的产能有九千多吨,供给巴斯夫五千吨,四千吨投放国内市场,国内市场有九千吨的需求缺口,供不应求,金邦坐地起价,这才导致价格一路上涨。
现在海华投产,市场一下趋于饱和,金邦有巴斯夫的五千吨保底,以它惯用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套路,如果不加以约束,国内市场的价格能让它压到十五万!
“这个办不到,国内市场价格也不是我们两家说了算,市场价十六万,我不可能定十八万!”赵锦山一口否决道。
“巴斯夫那边我不跟你抢!国内市场,我必须保证足够的利润!”刘总很强硬的说道。
“十六万一吨,不够你挣的吗?”赵锦山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你能卖到十七万,我为什么要卖十六万?”刘总脸上挂笑,目光却很锐利。
“十六万总比一吨也卖不出去要好,老刘,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海华投产了,在r和r市场上你就能跟我掰手腕了吧?”
“你可以试试~~”刘总淡淡的说道。
两人彼此之间非常熟悉,赵锦山很清楚,刘总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这些年如果不是彭总努力往前推,龙盛发展不到这个规模,毫不夸张的讲,集团公司搞这么大,有些出乎刘总的预料。
刘总身上带着一股小富即安的随意,所以他一到六十马上让贤,退的干脆利落,现在的成绩,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他这辈子所积累的财富,富养几代人都不成问题。
所以赵锦山很明白,刘总的底线,远比自己要低,继续血拼,最先扛不住的,肯定是自己。
“我看过你们的样品,品质还凑合,但是收率才91%,我们早已经做到了95%,你很清楚拼到最后拼的是什么,你拼不过我的!”赵锦山看着刘总,咄咄逼人。
李牧低头不语,心中却忍不住一凛,这是刘总和蒋总做的一个小局,海华投产以后,各项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关键数据都掌握在李牧和申从军手中,除了刘总和蒋总,别人无法获取真实而详细的数据。
实际上,海华这两种产品的真实收率已经做到了94%,蒋总在集团高层例会上看似不经意的释放出产品收率已经达到91%预期的假消息,没想到赵锦山这么快就知道。
看来,集团高层中也有赵锦山的眼线,这才是真正让李牧吃惊的地方。
“问题的关键是,你敢跟我拼吗?”刘总看着赵锦山,一针见血的问道。
赵锦山表情一滞,旋即无奈的笑了笑:“5000的浮动空间!”
“1500!”刘总砍价。
“3000!”赵锦山还价。
“2000!”刘总提了提价。
“成交!”
看来,大佬们砍价也没什么新意,跟大家去商品城买衣服差不多,连上手就砍一大半的套路也一模一样。
历时两个半小时,谈判终于结束。
李牧将内容整理了一下,一模一样写了两份,拿给两人过目。
非常不正式的场合,非常不正式的流程,也并不具备什么法律效力,但是俩老头掏出笔,一本正经的在纸上签上了大名。
这场景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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