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洁来势汹汹,搞的项目组人心惶惶,别看李牧表面上很淡定,心里多少也有点儿没底儿,他拉开门瞅了瞅,看到冯洁还没回来,扭头看着蒋文婷,小声问道:“看你们这掘地三尺的架势,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多了去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你都想象不到有多触目惊心!”培训室里没有人,蒋文婷依旧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李牧说道。
“真的假的?别随随便便用这么吓人的词儿!”看蒋文婷不似开玩笑的样子,李牧吓了一跳。
“里面水太深了,合同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就是一张废纸,项目建设的整个过程根本没有有效的监管和约束,用冯姐的话说,跟洗钱没什么两样!”
“帽子扣的太大了吧,我们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啊,除了过年过节象征性的拿点儿,大家都还算老实本分,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拿过~~”
“我知道有什么用?冯姐是公司专门从审计所聘请来的,人家办事很专业,有固定的流程,都要讲证据的,再说,你说的那都不是事儿,审计也不是针对你们这些小喽啰的!”
“我也算小喽啰吗?”李牧惊讶道,他虽然一直比较谦虚,但是内心感觉自己还是比较重要的。
“重要个屁!你就是个干活的!”蒋文婷毫不客气的嗤笑道。
“深层次的东西你根本接触不到,人家吃肉,你最多能喝口汤,忠心耿耿的蹲在几道门外边,等着人家施舍一口两口~~”蒋文婷继续挖苦李牧。
“握草,别说了,让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听起来这么贱呢!”李牧郁闷道。
“不是贱,是全程蒙在鼓里,你根本不知道钱是怎么出去的,我问你,施工队提报的工程量你审不审?”
“审啊!虽然不能说分毫不差,但基本上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告诉你,你审的再准都没用,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施工队究竟是怎么取费的!”
“套定额吧?这个合同上应该都有~~”李牧没见过合同,但是听郑春来说过。
“没错!那你知道定额是多少吗?是根据什么定的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就不能让你知道!知道了能吓死你!”蒋文婷作势恶狠狠的说道。
“求你快点儿吓死我!我不想活了!”李牧很配合的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举个简单的小例子,一般泵子基础都是怎么做的?”蒋文婷问道。
“按照正规设计,根据动载荷和静载荷进行计算,一般有垫层,下钢筋,支模板,浇筑混凝土、下地脚螺栓,设备安装后,再灌浆,抹面~~”
“实际都是怎么做的?”
“实际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小泵子就用槽钢做个底座,直接用膨胀螺栓打在水泥地面上,反正振动小,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这样省钱省事儿!”
“省事儿是真的,省不省钱不一定,我问你,这么做就做了,为什么要用水泥将槽钢底座灌起来?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蒋文婷一下子将李牧问住了,说实话,他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给槽钢底座灌浆抹面,纯属脱裤子放屁。
李牧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的以为只是为了好看。
“这样一搞,从外观上你还能看出来基础到底是怎么做的吗?”
李牧沉默了,他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儿。
“按正规做法,这样一个基础套定额1800,如果按照你说的那种做法,需要多少钱?”
李牧没有说话,工厂里最不缺的就是钢材,这种零散的下脚料,去废铁堆设备厂随便一扒拉就是一大堆,根本不用花钱,灌浆用的那点儿水泥,可以忽略不计,说白了,所有的费用基本上就是人工费,两个人,半上午,轻松搞定!
“是不是细思极恐?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像设备基础,埋地部分到底怎么做的?图纸上2800*1600的底座,做成2200*1200的,钢筋再少上一半,基础会不会沉降,设备会不会倒塌?”
李牧还是不说话,他很清楚,除非震动特别大,用上十年八年,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说实话,十年八年之后车间在不在都不一定,即便还在,真出问题了,又去哪里找责任人呢?找到了又能怎样呢?一牵一大串,法不责众!
“隐蔽工程都要有验收单,咱搞的那叫验收单吗,打个表格,写上已验收,符合标准,然后签上字,我跟你说,这样的,冯姐看都不看,一律定性为没有验收!”审计进驻龙盛新材料之前,冯洁专门给几个人开会强调过保密纪律,原则上这些话是不能跟李牧讲的,但是蒋文婷根本不在乎,她信任李牧,知道李牧嘴严。
“中宇土建,这么小的施工队,光干检维修的小活,去年下半年的施工费就六百多万!你敢想象吗?”蒋文婷继续说道。
李牧心头一震,中宇土建,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大多数都是五六十的老头,一天一百三四,一个月也就干二十天,人工工资一个月三十万,再刨去材料费、机械台班等乱七八糟的费用,差不多三十万,粗略一算,半年的纯利润就几百万!再看中宇土建的小老板,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土鳖!
只要找准门路,钱就这么好挣吗?震撼之余,李牧不由有些迷茫。
“中宇只是十几个施工队中最不显眼的一个小队伍,你说滨海的水深不深?”蒋文婷懒归懒,智商绝对在线,在项目部待了一年时间,接着跟冯洁搞审计,她很轻松就将一切看明白,当然她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这个高人很可能就是蒋明启。
这么一看,蒋明启还真是一个老狐狸。
“我再告诉你一个大逆不道的小秘密,以便于让你对人世间的险恶有个清醒的认识~~”看到李牧被自己整得一脸懵逼,蒋文婷不由有些小得意。
李牧目光怪异的看着蒋文婷,今天这一番话,让他对这个看似放浪形骸不务正业的富家女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我知道你在盘算施工队的小老板挣多少钱,我告诉你,这些钱绝对不可能全部进他的腰包,能拿一半就不错了!你知道其余的进谁的腰包了吗?”蒋文婷察觉到李牧眼中的惊艳之意,尾巴顿时翘了起来,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想到还能有将他折服的一天!
“大老板?”李牧猜测道,他早就听说过三个老板鼎足而立的传说,大老板把持施工队,二老板管着设备采购,三老板则主管销售。
“孺子可教!”蒋文婷赞许道。
“公司就是他自己的,干嘛费这个周折?”李牧不解道。
“公司是三个人的好不好,分红都是明面上的,这么大个摊子,油汪汪的,随便折腾点都几百万上千万!你以为老二和老三就不搞点儿事儿吗?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谁能想到公司最大的蛀虫就是这三个人?!”李牧无比感慨的说道。
“所以说合伙的买卖不好干!”蒋文婷老气横秋的说道。
“不过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彼此心知肚明,那还查什么查?这次审计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为什么要从大老板开始查?他能忍的了?”李牧总觉得哪里不对,思索片刻后,问到蒋文婷。
“审计是公司董事会通过的,我觉得三个人肯定私下达成共识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自己也觉得这样搞下去公司可能就完了?痛定思痛才做出这个决定?这次审计是全方位的,你以为光查施工队吗?设备采购、原料成品进出货,都要查,报价招标,入场验收,质量反馈,都要按程序来!甚至查的更严格!”
“你没问问你大爷,到底怎么回事儿?”李牧问道。
“没问,不过我经常去他办公室,听他打电话什么的,也能猜到一些东西!”
“看来这是要搞真格的了!但愿别波及到我们这些小喽啰!我们就是干活的,可别被当炮灰!”李牧忧心忡忡的说道。
“放心吧,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次审计,其实指向性很强,就是查项目,查江总,三个老板都觉得江总手伸的太长了,这是我的东西,我给你你可以拿着,我不给你,你不能偷,更不能抢!”
“你是说这次审计主要就是针对江总的?”虽然早就有所怀疑,但是听蒋文婷一说,李牧还是有些吃惊,接二连三的搞,难道真要将江总彻底搞下去?
“嗯!在集团公司那边,这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在说江总这两年借着上项目的机会挣的盆满钵满!”
“事实究竟怎样谁又真的清楚呢,大多数人都是以讹传讹吧?”李牧叹息道,听蒋文婷聊这么多之后,他对公司的前景并不看好,三个老板竟然是附在公司身上的最大蛀虫,境界和眼光也就这样了,这样的公司怎么可能长治久安?
走廊里传来嗒嗒嗒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对滨海项目部的人来说,最近这几天,这个声音无疑是最让人心烦的声音。
“回来了,赶紧回去吧!”李牧小声对蒋文婷说道。
蒋文婷扒开门瞅了瞅,出去之前,小声叮嘱道:“她就那样,反正也不是针对你们,积极配合就行了,别跟她起争执!”
“放心,这事儿我最擅长!”李牧笑着问道。
“还有,你什么时候去房子那边?路小西什么时候回来?”蒋文婷扒着门框问道。
“不知道呢!”提起路小西,李牧的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再过几天于凤娇就从你家搬出去了,想聚也没机会了!就这样定了啊!”
李牧还要说什么,蒋文婷直接回怼道:“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为了你我当了多少次叛徒了?提这么点要求就推三阻四的!”
“好吧!继续当好你的叛徒,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有求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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