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得装死。

    闻悟一等人上来,立马就装受伤虚脱,然后在一阵骚乱中被众人抬回营地,顺利地避开了关心、诘难、质问等等琐事的烦扰。反正他本来就沾了一身血迹脏臭,又被赤血碎片刮了几下,看起来就不太好的样子,也没谁会过多怀疑。

    “快来人!快来人!药士,药士!”

    闻悟闭着眼,只听到兴民在焦急地吼喊叫人,然后就听到到好几个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这是……”

    “面色苍白,闻味腥臭,状似中毒啊……”

    “不对,你看他全身是血,分明是失血过多……”

    “都不对,都不对,脉象急促,呼吸短平,这是内伤表现……”

    “……”

    犹豫一下,闻悟觉得还是睁开眼比较好,于是‘咳’地闷咳一声,缓缓地掀开眼皮子。

    兴民就在旁边,顿时又惊又喜,“闻悟!”

    “醒了醒了,这位少爷,你见怎么样?你……”

    “不劳几位了,我只是和人打斗时气劲岔乱,刚才一时缓不过来,现在已经没有大碍,调理片刻就好。”闻悟打断几个一脸关切的药士,利索地坐起来,同时扬手示意兴民,“我没事,让我调息一会。”说完就盘膝,正儿八经地开始打坐。

    众人一下都愣住了。皆因闻悟从‘醒’来到说话再到打坐一顿操作下来,根本没给他们反应时间,等到醒觉过来,他又已经入定了。

    稍倾,却是后面传来了一个低微的声音,“先,先生,还有这位大人,让我,让我们来照看他吧。”

    兴民回过神了,抬头一看,却见是李家的那个小女孩李芯,以及她那个好像叫鱼彤的好友。俩女的形象也不太好,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不过好在都是表面上,整体看起来还算好。兴民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两位姑娘了。”

    闻悟心里一动,然后便感觉到两个女孩坐在了身边。他若有些沉郁,但体内的气息不稳,于是只得暂时收敛精神,静心调理。刚才那一掷,虽然没至于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但也确实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劲,使他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般体感虚浮。

    兴民倒是想跟他好好聊聊,但营地里却是一团糟,由不得他空闲。虽然山匪是解决了,但整片山岭上都是夜鸦,营地内又一堆伤员,也不知道敌人会不会去而复返……诸多问题纠缠,霎时间吵成了一团。黎狮、李狂等人是一致认为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但伤员却是个大问题,营地里足有百多伤员,还有一些老弱妇孺,根本就没条件全部一起带走。

    “你们爱走不走,反正老子是不奉陪了。”

    “我不会阻拦,但就怕惊动了这些夜鸦……”

    兴民一句话就让黎狮哑了,周围人人色变。

    闻悟知道夜鸦和鸦灾的关联,但在场的其他人可不知道,现在鸦灾虽然退了,但夜鸦还在,正密密麻麻分布在山林里呢。即便现在鸦群安安静静,显得人畜无害,可谁又能拍着胸口保证一旦惊动了它们就不会引起新一轮的攻击呢?

    山坡上的场景,上去的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善于屠宰的司兽坊的人也有个别撑不住吐到连胆汁都吐出来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刚才,依靠山谷地形和营地的临时防御工事顺利撑过了鸦灾,确实让有些人心存侥幸——主要是司兽坊一方,他们也是唯一有能力突围的。然而,当他们看过正面对抗鸦灾的惨状后,基本就没有人还有勇气去尝试了。

    黎狮憋着一口气,终于还是软化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自然知道局势,虽然猎兽队的人最多,但在知道了兴民的身份后,这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他明白,即使再不爽,自己也经已上了贼船,兴民的死活,很可能也关乎着自己以及团队的存亡。

    兴民沉吟一下,有理有据地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虽然我们被困在这里,但有鸦群在,至少我们不必担心再有偷袭。退一步说,哪怕夜鸦卷土再来,我们还可以有个躲避的地方,若是出了这山谷和营地,后面可就没多少遮掩了。”

    李狂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黎狮鄙视地瞪他一眼,哼道:“那不等于在这等死?”

    兴民摇摇头,“不至于,虽然附近的哨岗指望不上,但此处距离军部的两处军营不远,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估算,支援最快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到,最慢也就明日黎明时分前后……”如果会来的话,心底暗自苦笑,兴民脸上却非常坚定,继续分析道:“另外,我看这些夜鸦很可能是夜栖的,只要不主动惊扰它们,到明天日出之前,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

    黎狮张张嘴,却是无法反驳了。他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悄咪咪地逃,按照他的能力经验,只要人数不多,尽量不惊动夜鸦并不算难,但这兴民一看就是个死牛皮,铁定不肯放弃伤员独自逃走,所以这计划等于是没有。如果是自己逃,不是不行,但如果兴民因此而死,那自己就不用回泰明了。再且,黎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以往见过的权贵,在生死存亡之际,哪一个在乎平民生死的?这家伙,身份地位比一般权贵不知高了多少层楼,却偏偏是个奇葩。刚开始,黎狮还当他是装模作样,结果从头到尾竟是真的一点都不退缩,真不知道是说他傻还是什么好了。

    这时,那司兽坊的假小子从山坡上溜了下来,“老头,上面有个家伙一直说自己是什么军部什么队的人,说有事要说,要不要拉过来?”说罢,她瞟了一眼兴民。

    黎狮颔首,“拖过来吧。”

    “好。”

    “谢了,黎团长。”兴民感激地点点头。

    “哼。”

    黎狮嗤之以鼻,然后自顾找个木箱坐下来,缓缓气。实际上,从鸦灾起他就没什么喘息机会,同样疲惫。而且,由于挡在最前面,他受的伤也不少,上半身遍布夜鸦啄抓的痕迹。唯一值得幸运的是,大多是表皮伤,并不算严重。不过,他现在却也没什么心情关注自己的伤势,看着捡回来插在地上的赤红断剑和碎片,他感觉还是心比较痛,在滴血。

    兴民也累了,在一辆垮塌的马车的车辙上坐落。他半边身子染血,头发散乱,模样看起来其实颇为憔悴,只是眼神面容坚毅,腰背依然挺拔,便给人一种还好的感觉。

    “殿,大,大人……”

    “李军尉,以防万一,还得麻烦你再组织些人手到周围放哨。”略停,兴民歉然地道:“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但性命攸关,还得再忍忍。记得让大家多带点热水袋,还有吃的。”车队现在唯独不缺药品和食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是……”李狂迟疑了。

    “去吧,有黎团长在,这里出不了事。”

    “是。”

    李狂看一眼黎狮,心里也明白,现在就司兽坊还有点战斗力,确实让他们留在这里更合适,于是便招呼了仅剩的几个部下离开了。

    兴民缓了一口气,心神稍稍轻松了一点。但绷紧的精神一松,浑身的刺痛就一股脑儿地袭来,疼得他冷汗直冒。尤其是肩膀上的伤口,重新迸裂,整条手臂几乎都抬不起来了。但他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样子。这时候,他看见司兽坊的人压着一个人从山坡上下来,便强忍着疼痛挺起了腰板,目光变得锐利清明。

    “殿,殿下……”

    人还没到,老鸡尖锐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那跟着下来的假小子不耐烦地一脚将他踹得往前一扑跌了个狗吃屎,“喊什么喊,快走!”

    老鸡连忙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前蹦,血肉模糊的恐怖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干嚎着,“殿下,殿下饶命……”

    黎狮一把木板丢过去,将之砸得惨叫一声又倒下了。

    兴民皱皱眉,“你认得我?”

    老鸡见到了活命的机会,不顾伤痛一骨碌跪起,拜地磕头,“认,认得!小,小人李基,原为南方军部第十四营第六大队……”

    “你做什么!”

    兀然一声叱喝。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回头望去。

    老鸡亦然,他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然而,下一刻他就见了鬼一样,眼珠子瞪圆了,“你,你,你你你——”

    原来,却是那一直躲在车厢里的女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丢下孩子出来了,抢了别人一把短刀,疯了一样‘啊啊’狂叫着冲过来。

    老鸡惊恐地跌坐在地,然后拼命往后退,裤裆拖了一地污泥。

    兴民想要站起来,但在情急中撑了一下受伤的手,顿时疼得面色剧变,硬是没能起身。黎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不耐地一叱,“拦住她!”

    周围几人一拥而上,谁知道那女人却不要命似的,挥舞着短刀,谁挡就砍谁,硬是把所有人都逼开了。

    霎时间,营地内一阵骚乱。

    黎狮本就恼火,见到这一幕,更是火上浇油,“够了!你们玩呢?”

    “让我来!”

    假小子自告奋勇,卷起袖子就要上前去。对方是带娃的女人,几个大老爷们不好下狠手,自然畏首畏脚,但她却没有这个顾虑。

    “哇啊啊啊——”

    倏然,营地内的马车里,响起了幼儿的哭啼。仿佛是因为吵闹,又或者感觉到母亲不在,孩子一哭就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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