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理了右臂骨折、肋骨骨折之后,靓坤就被医院赶了出来,毕竟在香港因为公立医院收费低廉,所以就诊患者众多,为了提高“翻台率”,以便于更好的服务民众,像靓坤这种不必留院观察、只需要按时复诊的病人就得尽快给其他更需要的病人腾地方。

    鉴于骨精强在旺角的马栏上午被省港旗兵扫一次,下午被省港旗兵再扫一次,根本不利于养病,靓坤选择回到慈云山跟牧师一起住,还能得到阿珍的照顾。

    ……

    陈小刀开着一辆除了喇叭不响哪里都响的小轿车,载着乌鸦,停在了慈云山一家赌档的门外。

    乌鸦一边下车一边抱怨:“刀仔哥,你能不能把这辆车的冷气修一下,或者下次我们就搭公车吧!”

    陈小刀不以为然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吹冷气容易感冒。”

    “因为你的车没冷气,珍姐都不坐你的车。”

    “阿珍是因为这个不坐我的车吗?还不是要照顾那个混蛋靓坤。”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埋怨我。”

    “今天真不应该送阿珍去看那个混蛋的,太失策了。”

    “我看到珍姐求了你两句,你就大脑一片空白,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你还是不是我兄弟,敢糗我?”

    ……

    在和乌鸦的斗嘴声中,陈小刀走进赌档,在一张21点的赌台上坐下来。

    陈小刀一边玩,一边给乌鸦普及赌博知识,“21点这个游戏是法国人发明的,第一次出现在香港是1957年,之后在五年不到的时间内,发展为和牌九、麻将一同成为香港人最喜欢的三大游戏。”

    陈小刀对面的玩家是一个叼着香烟的四眼仔,看起来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正在小心翼翼地从赌台上一点点掀开自己的两张扑克牌,好像翻快了扑克牌的数字就会变得对自己不利一样。

    陈小刀说道:“你看你老大我的气势,再看对面那个四眼仔的衰样,就知道这一把我准赢了。先看一张。”

    陈小刀气势十足地掀开自己面前的一张牌,是个a。

    靠,只有一点。只能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听到陈小刀嚣张的话语,四眼仔抬起头,双眼从眼镜上方的空隙狠狠瞪了陈小刀一眼,把手里的两张扑克牌摔在赌台上,“四一对,八点。”

    能大过八点的就只有九点了,乌鸦慌了,“老大,对家八点,我们才一点……”

    陈小刀本来就心里发慌,被乌鸦一说,气不打一处来。他肩膀一挺,把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乌鸦顶开,“一点你个死人头。”

    抄起已经翻开的a,铲起还没有开牌的另一张,一点一点搓开,一边搓一边嘴里念叨:“7788不要9,7788不要9……”

    乌鸦在陈小刀背后,也在帮着念叨:“7788不要9,7788不要9……”

    扑克牌就那么大,总有露出来的那一刻。

    是个7。

    1+7=8

    陈小刀把7甩到赌台上,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8点和。”

    陈小刀和乌鸦禁不住发出劫后余生的笑声。

    没等陈小刀笑完,站在赌台旁边的赌档老板大口九就一巴掌拍在赌台上,“通杀!”

    陈小刀这下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8点对8点,和!通杀什么?”

    大口九手指敲着赌台,比陈小刀更嚣张地说道:“我这里的规矩,打和就通杀!”

    陈小刀指着大口九的鼻子,争辩道:“那你不如去抢!”

    大口九也不掩饰自己的霸道:“整个村都是我的地盘,这个档口也是我开的,规矩当然是我说了算。我说通杀,那就是通杀。你再啰嗦我就宰了你。”

    然后,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陈小刀和乌鸦就被大口九带着小弟扔下了赌场二楼,正在砸在陈小刀的破车上。如果不是那辆破车,陈小刀、乌鸦估计受伤不轻。陈小刀、乌鸦受伤轻了点,那辆破车就受伤了,不过好在比起其他部位,车顶算是最不要紧的。

    ……

    输得清洁溜溜的陈小刀、乌鸦只能在自家屋后的山上闲逛。

    但是,就连这山也是有主。贫者无立锥之地,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乌鸦你说,我是不是人才?我这种人才凭什么就要住在下面的丁屋里面,而别人就住在山顶豪宅?你听着,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年轻人如果努力迟早有天会飞黄腾达的,不相信一辈子总是穿着有破洞的裤子)我发誓,总一天我也会住上山顶豪宅,把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赶到下面的丁屋里面去住。

    到时候,我就娶了阿珍,把那个靓坤也赶到山下去住丁屋。”

    走在山道上,迎面过来一个牵着两条狼狗的印度仆人。

    印度在独立之前被英国长期殖民统治,早在香港开埠初期,英国在香港的政府管理部门缺人手,一些中高层的职务当然是英国人自己担任,而一些下层工作职位就找当地华人,或从其他殖民地区调过来。这样在早期的香港就会看到很多印度警察,但是他们也只能担任守卫或法警的职位。再后来这些长期在香港工作的印度人,他们的家人、亲戚、朋友也随之而来,就这样久而久之在香港的印度人一下多了起来,因为很多印度人会英语,所以后来一些夜总会、宾馆、饭店的门卫招待大多是他们来担任,同时也让一些内心极度自卑的香港人过一把“上等人(英国人)”。

    “这里是私人地盘,你们闯进来,是不是想偷东西?”

    “死阿三,谁会偷你的那些咖喱?这路原来是你的,这么破的路想摔死人呀!”

    “摔死人也是死你们两个个王八蛋!”

    “还敢骂我?”

    陈小刀正准备上前猛k这个印度阿三一顿,阿三手里牵着的两条狼狗都呜呜地叫了起来。

    “大哥,算了,走了。”乌鸦连忙拉住陈小刀。

    看到陈小刀、乌鸦两个人被自己一个人吓退,阿三十分得意,“你们这两个王八蛋要是敢再来,我就放狗咬死你们两个。”

    望着印度阿三牵着狗扬长而去的背影,陈小刀向前走去,差点一脚踏空,幸好被乌鸦一把拉住。

    “大哥小心!”

    陈小刀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等晚上我们再过来。”

    ……

    劳累了半天的陈小刀、乌鸦睡得很沉,是凌晨的时候被陈小刀的奶奶喊醒的。

    凌晨的时候,奶奶听到山上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老年人睡觉轻,听到声音就醒了,不敢自己出门去看,只好叫醒陈小刀和乌鸦。

    “估计是老大你设下的十面埋伏起作用了。”

    “那不叫十面埋伏,应该叫天罗地网。不说那么多了,去看看就行了。”

    找了半天,陈小刀才找到自己设下的陷阱捕获的“猎物”。

    “大哥,不是那个阿三。这个人流了好多血。”

    “送他去医院。”

    “你白痴呀你?这个陷阱是我们弄的,送他去医院岂不是麻烦大了?”

    “你才傻了!那个陷阱是你挖的,关我什么事?”

    “大哥,你也有份,你还是主谋啊!”

    “算了,先把他弄到我家去。”

    “那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他死了,就找个‘纽扣人’把尸体处理掉。”

    “这不好吧……”

    “不好?那就你来扛。”

    香港的生命在温热之余是粗砺的,而社团总是或意外或者蓄意进行的一些犯罪,为了避免麻烦总要有人负责收拾现场,自然就需要清道夫一样的角色。而大多数清洁作业里总会面对一些人,死去的人,因为干这一行的人总会习惯替躺在那里的人扣上最上面那粒钮扣,所以他们也被社团的人叫做钮扣人。

    ……

    经过陈小刀、乌鸦一番折腾,终于把“猎物”抬进了陈小刀住的丁屋里。

    陈小刀的爸爸就是出来混的,惨死街头,老婆也跟别人跑了,丢下陈小刀留给奶奶抚养,现在陈小刀也出来混,所以对于自己的孙子半夜抬回来一个伤者,奶奶心里早就有准备。

    把伤者放在堂屋中间的折叠床上,奶奶打了一盆冷水拿毛巾擦洗伤口,乌鸦帮伤者解开衣服查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陈小刀则急忙又出门去了。

    “大哥,你去哪呀?这里需要人帮忙啊!”

    “我去找阿珍,她之前说过,她在大陆读过卫生学校,找她来帮忙。”

    ……

    砰砰砰,牧师的家门半夜被人敲响。

    阿珍推醒了靓坤,小声说道:“有人敲门。”

    靓坤回到慈云山之后,阿叻终于又找到理由夜不归宿,果断地给靓坤和阿珍腾地方。虽然靓坤肋骨骨折,但是他还有手啊……

    靓坤醒了之后还是迷迷糊糊的,“几点了。”

    阿珍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四五点吧。”

    以靓坤这段时间攒下的钱,给阿珍买块劳力士金表肯定是不太够的,但是阿珍又不想买块一般的表,反而是看中了“科技感”十足的电子表。——确实够科技的,还有夜光功能呢!

    隔壁房间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是牧师。

    “我去开门看看。”

    牧师打开木门,隔着铁栅栏,看到是陈小刀。

    “小刀,什么事情?大半夜敲我家门?”

    “牧师,进去说啊!”

    拉开铁栅栏,牧师又伸头出去左右看了一下,确定走廊里没人,这才让陈小刀进了门。

    关上门,陈小刀才对牧师说道:“这次麻烦了,我挖了个陷阱,本来想整蛊一下隔壁的死阿三的,结果被别人踩中陷阱,搞到脑袋流血不止。”

    牧师怒其不争地看了陈小刀一眼,“你挖了陷阱应该在旁边守着的嘛!”

    牧师转身走到靓坤的房间门口敲门,“阿珍,小刀家里有人受伤了,你过去看一下。”

    旁边房间门打开,林淑芬打着哈欠走出来,“我刚才好像听到刀仔哥的声音。”

    揉了揉眼睛之后,林淑芬发现陈小刀真的站在自己家里,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一把拉住陈小刀的胳膊,“刀仔哥,真的是你呀!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小刀拉下林淑芬,“十万火急,救人如救火啊,别玩了。”

    听到有人受伤,阿珍连忙穿衣起床,走出房间。

    牧师、阿珍、林淑芬一起随着陈小刀走了,留下靓坤一个人躺在家里,“喂喂,别都走了,我也是伤员啊!我要撒尿啊!喂!”

    ……

    陈小刀的驾驶技术还是可以的,一路狂飙也没有出车祸。

    回到陈小刀家,奶奶已经把伤者的头部清洗干净,露出头发下的伤口。

    奶奶把神台上的香炉也拿过来了,准备给伤者用香灰按压止血,旁边还有一块红布。

    阿珍急忙制止奶奶,“奶奶,这样不行的。”

    奶奶说:“怎么会不行呢!以前刀仔一天撞伤几次头呀,我都是这样处理的。这些香灰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一定管用的。”

    牧师倒是没有对奶奶用香灰治疗提出什么异议,看来他当初没少见过这样处理伤口。

    阿珍说:“香灰止血是迷信,并没有科学依据。而且,香灰中含有大量杂质,本身是很不干净的。直接用香灰止血,会引发伤口感染,甚至是会导致破伤风,出现更加严重的后果。用香灰止血还会导致疤痕凝结,那就破相了。来,先把病人伤口附近的头发剪掉。”

    “好好,我去拿剪刀。”

    等奶奶拿来剃头推子,三下五除二,陈小刀拿着剃头推子把伤者推成了大光头,留下一层长长短短的头发茬。

    阿珍用了三个创可贴才把伤口贴住,然后用绷带把伤者的头缠成了阿三模样。

    乌鸦拿着一沓钞票对陈小刀说道:“大哥,这个人身上有好多钱。”

    陈小刀一把拿过那些钱,说:“我来分。你一半,我一半。”

    牧师从陈小刀手上抢过那些钱,说道:“你要是拿这些钱,万一那个人死了,被警察发现,会算你抢劫的。抢劫杀人,罪很大的,起码要关三十年,搞不好还要死刑。还是我来保管。”

    牧师拿着那些钱,对空祷告:“上帝,原谅这两个年轻人,他们只是一时贪念作祟。阿门!”

    牧师祷告之后,对乌鸦说道:“你还是看看他的身份证在哪里吧。”

    乌鸦听牧师的话,哦了一声,开始翻找起来。

    “没有啊,牧师。”

    牧师也束手无策:“没有护照,没有身份证,我们怎么知道他的身份,通知他的家人?”

    陈小刀又想把钱抢回去,“可以登报,我来办。”

    牧师手一扬,让陈小刀扑了个空,“登报也未必有用。”

    乌鸦看到分钱无望,十分沮丧,“那我们怎么安置他?”

    陈小刀无可奈何地说道:“现在就只能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下了,要不能怎么办呢?”

    阿珍说:“那我们就先回去,等天亮了,再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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