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余闲使眼色的时候,伍松和秦泽就已经提前戒备起来了。
当红衣女掏出短刃的瞬息之间,伍松便护在了余闲的面前,秦泽则抬起指决,一道黑芒射出,立刻锁住了短刃的紧逼!
“嗯?!”
红衣女瞪眼一怔,随即再次紧握短刃的柄,一股红煞之气从刃尖迸发出来,试图攻破黑芒的挟制!
娘娘腔的白面书生脸色一变,立刻探出手抓住红衣女的手臂,喝道:“红刃,快住手!”
还没等他制止住同伴,另一个同伴,那个叫西吠的虬髯大汉已经攥起小沙包似的拳头,猛然挥向了余闲!
可惜,拳头再快,也快不过兵刃!
当冰寒锋利的剑锋抵在虬髯大汉的脖颈时,手握承影剑的牧歌淡淡道:“想桀骜的死,还是想老实的活?”
西吠一度想尝试依靠敏捷的身法躲开,但随着脖颈被划破了一個口子,他最终还是老实的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秦泽也用内力完全压制住了红衣女的短刃,迫使短刃迸发出的红芒在急剧收敛。
短刃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压迫,瑟瑟颤抖了起来,连带着红衣女的手臂也跟着抖动!
“你们两个人都住手!都不听我的话了嘛!”
白面书生怒斥两个同伴,然后急忙站起身,向着余闲一揖到底,致歉道:“公子,我这两个朋友脾气暴躁,游走江湖,行事鲁莽惯了,还请您宽宏大量。”
“都拿兵刃相向了,一句道歉就想把我打发了嘛。”余闲冷笑道。
“红刃无意伤害公子,只是……”白面书生欲言又止。
“你话太多了!”叫红刃的红衣女瞪着余闲。
“到底是我话多呢,还是你做贼心虚了呢。”余闲冷笑道:“你们这三个盗贼!”
闻言,白面书生霍然抬起头,面露惊愕。
西吠直接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官府的人?”
“听一听,看一看,就知道了。”余闲从容不迫的道:“雪夜天,你们过来投宿,却不见包袱行李,反而轻装从简,这明显不像是正经的过路旅人。倒像是准备随时来去匆匆的。”
“第二,去城内找客栈住,也就一小会的工夫。之前我包下这客栈,那些已经住下的客人,我都给了双倍的价钱,很爽快的就挪地方了,而你们却偏不肯,怕是进城的手续有问题。”
“第三,你们好不容易进了客栈,却不问房间,而是先挤过来烤火炉,这证明你们其实根本没想过要在这过夜。而且还不时打听我的情况,估计是想下手宰肥羊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令余闲对他们起疑,那就是黄历提示今日忌出行!
听余闲一口气分析出他们三人的嫌疑问题,白面书生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让我总结一下。”余闲沉吟道:“应该是你们听说了这客栈里,有一个公子哥携着一帮女眷包下客栈,所以就想顺路过来打个劫。嗯,应该只是顺路的临时计划,而你们的主要计划,应该是想趁夜深潜入城内作案打劫吧。”
“噫吁嚱!”西吠卧槽了一声,忿然道:“没想到在这遇见硬茬了,栽了跟头也是倒霉!”
白面书生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没想到公子你们不仅修为不俗,还如此耳聪目明,失敬了。”
“别以为这时候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就能指望我放过你们了。”余闲嗤笑道:“不过你们的胆子也不小,就三个人,也敢跑出来打劫。”
“我们原来只是想进来试探一番的,如果可行的话,我们也只是想借一些盘缠,并无伤人之心。”白面书生态度貌似诚恳:“但如果我们发现公子您是正经良人的话,我们更不会冒犯分毫。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实话。”
“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得自己好像是侠盗似的。”宁云心也哼了一声。
“你们尽可以杀了我们之后,再去打听一下雪中三侠的名号。”西吠嚷道。
“你们就是雪中三侠?”牧歌一挑眉头。
“什么来历?”余闲问道。
“一伙游弋于燕幽乃至北凉的盗贼,但在民间素有些好名声,因为他们的作案风格就是劫富济贫,劫掠的富人,也都是不仁不义之辈。”牧歌解释道。
白面书生看了眼牧歌手里的利剑,迟疑道:“这莫非是承影剑?女侠是太华山的?”
牧歌没有回答,反问道:“白面书生,娘娘腔,你就是燕幽府才子,燕幽行省天元十二年的探花李欢吧。”
“探花都落草为寇了。”余闲突然对这三个盗贼来了些兴致。
牧歌的神情却变得古怪:“因为殿试时,圣上觉得这人缺乏阳刚之气,就直接把人除名了。”
余闲咂咂嘴。
这位皇帝也真是丑人多作怪。
前有嫌裴琦长得丑而不予录用,后又嫌人太娘炮而革除功名。
难道他不知道,有时候草率让人落榜,有可能会招来灭国之灾吗?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落榜状元的黄巢,也没有落榜的美术生。
“圣上一句话,就定了我这一生,我怎能甘心。”李欢苦笑道。
“所以你回乡后,越想越不服气,就杀官造反了。”牧歌道。
“那倒不是,纯粹是回乡后终日无所事事,又惋惜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有天遇到了一位老者,他说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李欢端正脸色、扬起嗓音:“当仁不让、不平则鸣。”
余闲只觉得这句话,饱含着一种快意恩仇的侠义风范,心头竟莫名的憧憬和畅快。
“我越品味这句话,越觉得有理。我饱读圣贤书,却不能行圣贤事,岂不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李欢说话间,似有浩然正气在身上游动,“既然朝廷不给我造福百姓的机会,那我就自己争取这个机会,多杀一个不仁不义的贪官奸商,多帮一个贫苦受难的百姓,那就无愧苍天和自我!”
余闲沉声道:“你不怕死吗?”
李欢回答:“苟活不如好死!”
看似愚蠢,但这般的觉悟,天下间又有多少人比拟。
接着,余闲又指着西泉和红刃:“你们两个又为何从贼?”
西吠:“官逼民反!”
红刃:“老娘看不惯!”
这一下,余闲大约明白了这雪中三侠的处事原则了。
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本着能干一票是一票的念头,总好过虚度一生。
“今夜失手,是我们技不如人,也是时运不济,任凭处置吧。但莪看公子大约是个正经良人,只求给我们一个痛快。”李欢再次作揖。
“怎么处置?”牧歌问余闲。
“你这么问我,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余闲莞尔道。
牧歌是江湖女子,对于这种游侠,其实也是心怀钦佩的。
“不过我没打算放过他们。”余闲却没有丝毫的仁慈大度。
就当雪中三侠绝望的阖上眼睛后,余闲颔首问乌小蛮:“有控制人的蛊术吗?”
乌小蛮沉思了一会,轻轻点头。
接着,她掏出蛊罐,催动蛊虫,飞到了李欢的手背上,一口咬了下去。
李欢一皱眉,惊疑不定的看着余闲。
余闲没看他,转向宁云心:“你这趟不是还缺帮手嘛,这三人,你就先使唤着吧。”
宁云心默思了一会,微微展颜:“可以。”
她这次返归西唐,原本从唐国带来的侍卫都没叫上。
因为她不确定这些侍卫会不会出卖自己。
毕竟她已经决定好,秘密潜回唐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皇宫!
目前她的底牌说实话不是很够,余闲只能把秦泽借给她,天元皇帝则从北斗司中抽调了几个修行者提前潜进西唐都城,并且指示北凉侯随时率军策应。
而雪中三侠,修为都在五品左右,如果可以收为己用,那她的赢面将会很大!
等蛊虫又接连撕咬了西吠和红刃之后,余闲道:“这蛊虫施加在你们身上的傀儡之术,你们应该清楚会有什么效果了。但既然我说了自己是正经良人,也不想滥杀,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帮我朋友办妥事情之后,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你还是直接杀了我们吧。”西吠却是面不改色。
“助我一臂之力,就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宁云心道。
“凭什么信你们,休想让我们做走狗。”红刃也是不为所动。
“既然这么想不开,就把他们绑去燕幽府,告知巡抚傲梅公,今冬燕幽行省的强盗案,全是雪中三侠犯下的。”
余闲懒得多费口舌,打了个哈欠,站起身:“给你们一夜的时间考虑,是要屈辱的死去,还是委屈的活着,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眼看余闲要迈步离开,李欢忽然道:“公子,若要我们效犬马之劳,也不是不行,但能否请您帮一个忙。”
“还蹬鼻子上脸提要求了。”伍松皱眉道。
李欢却继续说道:“燕归县的县令倪泉,盘剥百姓,勒索客商,甚至还和山贼劫匪勾结劫掠地方,实在是罪大恶极。前些日子,新任巡抚杜隆已经查出了倪泉的罪责线索了,倪泉自知罪责难逃,准备今夜起事!”
“他要造反?”余闲停住了脚步。
“那倒不是,根据情报,他大约是让劫匪今夜劫掠攻占燕归镇,然后他以此为借口,连夜率人逃往燕幽府,等见到了杜隆,再对杜隆暗下杀手。”
李欢脸色肃然:“杜隆是法家大先生,气节也是令我们敬重的,自从他来了燕幽行省,主持变法,严明律法,让燕幽行省的吏治为之一清。我们实在不愿这么一位清官惨遭毒手,于是才急忙赶来燕归镇,想今夜先找机会刺杀了倪泉。”
“区区一个县令,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去谋害巡抚。”余闲将信将疑。
“他一个人当然不行,但他的劫匪盟友,是前姜国右贤师!”李欢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姜国诡道学派的右贤师。
余闲蓦然想起了那次“时空穿梭”到山寨和孔阳夏博弈时,张嵘和何惜玉曾提到过,这位右贤师也在燕幽行省的某个山头当寨主。
当时孔阳夏的寨子缺少粮食过冬,于是密谋去找右贤师“借粮食”。
后来余闲曾留意过这方面的讯息情报,就在余闲在云州鏖战长生教的时候,孔阳夏已经率军攻占了右贤师的山寨。
现在李欢这么一说,这个右贤师应该是逃到了燕归县这里,准备和县令倪泉干一票大的。
不过,谋害朝廷大员,不管成功失败,倪泉都休想洗脱嫌疑……除非他本来就没打算洗脱!
那这伙人的野心,难不成是想直接攻占了燕幽府,乃至控制整个燕幽行省?!
“你这情报哪来的?”余闲扭头问道。
李欢看了眼西吠:“西吠曾做过山匪,在那位右贤师的麾下效力,后来认清了这伙山匪的本质,于是迷途知返。昨日我们帮一个雇主看家护院,防备盗贼。捉到了一个贼首,是西吠的老相识,一番打听,就知道了右贤师的行动计划。”
余闲则若有所思着。
他在尝试剖析出更大的线索。
要是平时这伙山贼说要造反,余闲肯定会对山贼的梦想一笑置之。
但这个节骨眼,右贤师居然勾结地方官,准备裂土自立,这摆明了是有恃无恐。
该不会是知道了皇帝和太子即将面临大劫,也知道朝廷这时很难组织大军再平叛,于是想趁乱取利吧!
毕竟燕幽行省以乱闻名,又南邻着圣京,如果占据了这里,进可以将兵锋指向圣京,退可以遁去西唐。
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是谁向右贤师这伙山贼透露了这个秘密?!
一瞬间,诸多有嫌疑的对象,陆续在余闲的脑海里掠过。
一番思忖,余闲让伍松把三人绑起来,分在三间房里关押。
随即,牧歌归剑入鞘,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先抓了这右贤师,从他的口中,问出准备在后院点火的内鬼。”余闲幽幽道,接着一声轻叹:“这个孔阳夏,既然都上门借粮了,怎么不釜底抽薪一锅端了呢,留个尾巴给人添堵……等等,娘希匹的,这小子是故意要给人添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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