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忘忧湖畔,湖水在莫名的力量之下,已经往两侧分开,形成了一条一人宽的道理。
这是四大圣人给余闲“破例”打开的捷径。
按贾岩的话来说,余闲已经获得了游忘忧湖的“果”,就没必要再经历游忘忧湖的“因”。
这在书院的历史上,仅有两个人做到过,一个是姜国的十三皇子,另一位就是那位“亚圣”,天渊城的后人。
余闲现在想来,猜测分析,这两位前辈和自己的情况大体相同,心念都很单纯明确。
姜国十三皇子一心救国救民。
天渊城的那位后人,一心就是为祖先们向天道讨说法。
正如儒家推崇知而行之。
若是连目的都不明确,且被杂念左右,又怎能全力以赴去实现呢。
当朝大儒杨吉,本来是有希望成为儒家的下一個圣人,但书院儒夫子却不看好。
只因为儒夫子看穿了杨吉的心思,既想效忠君王,又想匡扶社稷,还想名留青史。
在这种矛盾的心态驱使下,杨吉对于许多事物的抉择,往往也是摇摆踟蹰的,所以他的天花板大概率也就是三品格物境,格物一辈子也难以豁达。
相比之下,余闲这只菜鸡的心态就简单多了,他只想躺赢。
但想达成躺赢的目标,就必须实现两个条件:太子继位,天下太平。
现在,他必须进入湖心岛,获得被天道规则豁免的资格,再去想办法解救太子。
望着余闲穿过这条湖水通道,跟上来的书院人们瞠目结舌,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进入湖心岛的愿景,只是没那勇气,现在一看余闲已经给他们试出了一条捷径,他们岂能不心猿意马。
“我也试试。”
余闲的表兄许策跳了下去,同时嘴里不停嘟囔着:“我只想济世为民,我只想济世为民……”
大家看了不由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自我催眠,还是试图忽悠湖水。
但他不可能欺骗自己的内心。
没走两步,许策身体两侧的湖水重新席卷而来,将他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丢回到了地面上。
果然,圣人们只是给余闲破例,其他人若想蹭光,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眼看难度依旧,一群人刚热切的心思,再次被冰冷的湖水浇灭了。
正当一堆人只能望余闲兴叹时,一个紫色身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牧歌!
这几日,余闲在湖畔边坐着,她在附近的山崖壁上观望着,也在琢磨着如何游过忘忧湖。
现在余闲的成功经验,无疑给她指点了迷津。
她闭眼安静了片刻,等再度睁开妙目的时候,眼神已经一片清澈,又不失坚毅。
就这样,她落到了湖水通道里,闲庭信步的往里而去。
见状,书院人再次哗然。
看样子,这位小郡主也领悟到了窍门,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的专注于某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只有牧歌自己知道。
不过又有了一个成功案例,再次鼓舞大家的士气。
不一会,就出现了争先恐后的场景,争先恐后的进入湖水,又争先恐后的抛飞出去。
宁云心一直默默看着,默默想着。
她在权衡,到底该摒弃哪些杂念。
这时,她突然听见潘厚潘大春正在神神叨叨:“我不要荣华富贵,我不要美女妻妾,我只要杀贪官,我只要杀贪官……”
嘟囔了一会,潘大春也走进了湖水通道,然而周围的湖水竟然没有将他淹没!
看到潘大春成为下一个成功过了忘忧湖的幸运儿,一堆人的心态都崩了。
湿身的许策更是幽怨叫道:“大春!你怎能忍心舍我而去?!”
潘大春头也不回地叫道:“我只想杀尽贪官!”
“杀尽贪官……”
宁云心喃喃了一会,接着,她的秀拳攥紧了起来。
“复兴唐国!”
这是她选择的唯一执念,其余关于亲情、爱情的琐事,她选择抛诸脑后。
揣着这个意念,她也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忘忧湖……
……
东宋。
王廷。
正殿内,一副沙盘陈立于殿中央。
裴无常和东宋皇帝两人正指着沙盘,分析局势、布置战术。
“陛下,正如我早前观天象预测的,荧惑守心出现后,景国太子必然命不久矣,随即必将引发国本动摇,朝纲动乱、社稷不稳。现在大景入秋之后,一系列的天灾人祸,导致各地流民造反频发。鉴于这两大因素,大景已经处在了开朝立国后,最严峻的时候!”
“想来洪九州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后院起火,他的围宋救唐策略必然受挫,只要我们在前线的将士拖住大景军队,大景就绝腾不出手再继续与我们较劲。如此,我们就能全力以赴攻打西唐,再拾掇远北荒人大规模南下,连北凉那边也得顾此失彼!”
裴无常可谓是运筹帷幄于东宋,把大景拿捏得明明白白。
东宋皇帝不住颔首:“国师算无遗策,朕也是自叹不如。朕当日就说过,有国师襄助,则大宋振兴在望。但说实话,朕当时原以为起码要耗费十年八载,没想到,只两年,国师就给朕和东宋谋来了一个千载良机。”
“陛下谬赞了,只能说陛下洪福齐天,大宋天意垂青,安排了这个绝世良机,臣只是替天行事,引导大宋顺势而为。”裴无常谦逊一笑,但眼眸却黯淡了几分:“真要说谋划,臣的谋划其实已经失败了。唉,如果当初计划顺利实施,渝王反叛、大景内讧。或许我们的局面会更顺利。”
一说到这茬,裴无常就怒从心头起。
当年造反失败,他叛逃东宋时,就已经给今后的谋划铺下了暗线。
从渝王、孙鹤年、丁伦,到儿子裴琦、梦魇妖兽,甚至姜国余孽,全是他棋盘上的重要棋子。
只要棋局的发展,如他构思的那般,则大景朝廷如今必然百孔千疮。
都不用天意襄助,此刻的东宋大军没准都已经打到西唐国都了。
“只可惜,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异数!坏了满盘大棋!”裴无常忿然道。
东宋皇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异数是谁,沉吟道:“关于这个余闲,朕最近也派人打探了许多,原本就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哥,怎会突然间大放异彩,连续破解了国师的绝世妙计,甚至传闻还是福主的命格。”
“应该还是这小子的福主命格在作祟,否则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能令这小子呈现脱胎换骨之象。”裴无常沉声道:“福主,有诸多福缘的加身,即便躺着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福从天降。先前余闲不显山露水,是大景社稷安稳的原因。而乱世即将降临,导致天下间的福缘加速流转,使得这小子凭空收获了诸多的福缘,因此屡屡逆转险境。”
“臣几经打听猜测,想必是教坊司案时,孙传宗死后的福缘流转到了这小子的身上,进而觉醒了命格。后来他不断遇到乱局麻烦,每破解一次,都会收获一堆福缘,如此递增下来,他的福主命格已经趋于成型了。”
闻言,东宋皇帝的神情也格外萧肃,“这样下去,这余闲,怕是会成为我东宋的心腹大患。”
“陛下勿忧,他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即便走运收获了诸多的福缘,但仍只是刍狗之辈,面临大局,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裴无常幽幽道:“阴谋既然不奏效,那我们就玩阳谋,这阳谋,连洪九州他们都一筹莫展,区区一个小辈,又能左右什么?与其关注这余闲,不如多多注意他爹余则成,这个威远侯,才是大宋最大的心腹之患!”
东宋皇帝轻轻点头,随即看向裴无常,展颜道:“有劳国师费心了,若霸业可成,朕还是当初的那句话,你尽可以择一地封国称王,与宋国同休!”
“臣万万不敢,陛下切莫再提此事,否则臣只怕连宋国都待不下去了。”裴无常喟然一笑:“臣当日之所以反叛洪九州,除了洪九州的妄加猜忌,也是领悟到了天意,预感到大景社稷难以长久。正如上古王朝大秦,始皇帝雄才大略,却残暴不仁,和洪九州几乎如出一辙。”
“本来始皇帝的太子也是以贤明著称,和景国太子相似,却最终被奸臣贼子谋害,夺了始皇帝留下的社稷,此后秦朝分崩离析,和当下的大景朝政亦是极为相似!”
说了一堆,裴无常就是认为大景会步上古王朝大秦的后尘,在灭诸侯之后,只维持了大一统王朝不久就凉凉了。
裴无常也可以把自己的叛逃美化成顺应天意。
“若有朝一日,朕得了这天下,必将爱民如子、虚心纳谏,致力于国泰民安。”东宋皇帝当即立下了一个flag。
他是发动政变从皇兄的手里夺过了皇位,得位不正,所以心虚。
还好,他的那位皇兄干了太多天怒人怨的勾当,千夫所指,他才能顺利登基。81zw.??
但为了确保自己篡位的合法性,他不得不努力的励精图治,只有成为明君,天下人才不会戳他的脊梁骨。
“陛下有千古难得的圣明之资,得天下是早晚的,臣愿意鞠躬尽瘁,竭尽全力,助陛下实现愿景!”裴无常拍了个小马屁。
正当君臣相谈正欢的时候,突然,裴无常的眉心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东宋皇帝就看到裴无常的脸色平添了几分惊诧和凝重。
“国师……”
“怎么会这样!”
裴无常没理会东宋皇帝的问询,一边疾步走向殿门口,一边掐指运算。
站在门口,他望着南方的天际,迅速的面沉如水,喃喃道:“又有人踏上了湖心岛!”
东宋皇帝闻言,也是悚然动容:“是桃花书院的湖心岛?!”
裴无常点点头:“天机急变,变数应验在圣京以西百里,就是桃花书院的位置。而且臣因为曾经进入过书院湖心岛,神念和湖心岛建立了联系,湖心岛现在气运沸腾,显然是有人游过了忘忧湖,进入了湖心岛。”
东宋皇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试探道:“这节骨眼,有人进入了湖心岛,莫非这场时局又会出现变数?”
“陛下暂时不必紧张,只是有人进入了湖心岛,距离登上塔楼第五层,还八竿子打不着。”裴无常宽慰道。
进入湖心岛不可怕,登上塔楼第五层才可怕。
因为每个获得四大圣人认可,登上塔楼第五层的人,都注定是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一旦出现,不仅福缘加身,更有气运笼罩,进而促使历史进程出现重大的变数!
就说那位姜国的十三皇子,虽然他最终无法扭转姜国覆灭的结局,但灭国前夕,姜国的国运大半注入了这位十三皇子的体内。
如今,这位十三皇子率领姜国余孽潜伏在燕幽群山里,一直悄无声息,却已成了大景朝廷的心腹大患!
当年,包括裴无常、杨吉他们都预测,这个十三皇子怕是有可能成为传说的诡仙,也就是诡道的圣人!
这也是天元皇帝当年封杀诡道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究竟会是谁呢?”
裴无常和东宋皇帝不约而同的猜想着。
接着,一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余闲?!”
裴无常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突然间满面怨恨、怒形于色,望着天穹喃喃道:“当年我游过忘忧湖,心念只有顺应天意,天意叫我去辅佐洪九州,我就去做了。可后来洪九州欲置我于死地,你们还让我顺应天意,岂不是让莪去做刍狗,成全洪九州的霸业,凭什么?!”
“如今,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了这天意的安排,可你们又让那三番五次坏我大事的小子进了湖心岛,存心想跟我过不去么?好,我就在这好好看着,那小子究竟能走到哪一层!”
……
此时此刻,余闲已经来到了那座塔楼的面前。
斑驳古朴的塔楼,不知已有多少年月,就安安静静的矗立在这片万物凋敝的湖心岛上。
是的,湖心岛上很荒凉。
放眼望去,草木枯萎、土地贫瘠,毫无一丝一毫的生机,这和余闲一开始幻想的人间圣地有着天壤之别。
再抬头望去,湖心岛的上空以及周围,全是一片灰蒙蒙的,似是一片混沌的空间,又好像是被上苍遗弃的失乐园?
没有光线,没有生机,连空气的流动仿佛都不存在,只有塔楼里投射出几缕光线,勉强照亮了四周。
余闲定了定心神,迈开步子,向着塔楼走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塔楼近在咫尺,但无论余闲走了多久,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障眼法!
余闲心头一凛。
自己都进入湖心岛了,还要搞心态啊!
“好小子,让你进湖心岛,只是想让你磨砺心境,结果你磨几下嘴皮子就进去了,这让天下无数修行者知道了,非得毁了一堆人的道心。”
突然,诡山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塔楼的旁边,只见他幽幽叹息道:“那四个老家伙也真是的,再如何看重你,也不该揠苗助长啊,你一个孩子,怎么当得起这天下的变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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