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泽的娓娓道来之下,余闲终于明白了珍妃娘娘的日后曲线救国大战略。
她以全新的人族躯体,一路南下,找到天元皇帝时,一看计划泡汤了,又不甘心,索性用上了美人计。
她的目的很明确,给皇帝生下龙子,再谋划让孩子继承大统。
等她的儿子登基后,她就能引导儿子改变大景的政策,接纳荒人南下。
想得美滋滋,后来也确实过得美滋滋。
皇帝被珍妃迷得不要不要的,把糟糠之妻皇后都冷落到了一边。
后来珍妃诞下的鸿王和红鲤,更是深得皇帝的宠爱。
“原本,她是想徐徐谋划的,但没想到两年前裴无常谋逆案,又让她的计划泡汤了。”秦泽苦笑道。
“这事和裴无常有什么关系?”余闲皱眉道。
“因为杨吉在平叛时立下了大功。”秦泽道。
余闲捋了捋思路,顿时了然。
众所周知,这个皇帝的脾气比较古怪,他崇尚法家,反感儒家。
可没想到,裴无常谋逆造反了,更没想到,杨吉、庞维等儒家大先生还立下了大功。
这一下,皇帝又不得不向儒家妥协,归还了一些权力。
像现在,内阁三位首辅,儒家就占了两个席位。
而儒家则是坚定的“太子党”!
在儒家占据朝廷的主导地位时,皇帝是绝无可能更换储君的。
有鉴于此,珍妃“日后计划”泡汤的黑锅,又该由裴无常背负了。
“可是,在这之前,没听闻鸿王要跟太子争东宫之位。”余闲沉吟道。
但没等秦泽回答,他就再一次想通了:“莫非,她其实是在观望渝王?”
“外甥多似舅啊,不仅这张俊容像我,才智也是。”秦泽顺口来了一套花式互捧。
余闲撇撇嘴,这家伙难道不懂“似我者死”的道理嘛。
不过琢磨起珍妃的手段,余闲忍不住再次惊叹。
这個女人,实在心思缜密。
她知道夺嫡凶险万分,而她和鸿王在朝廷上下又无多少根基和拥趸,根本没机会跟太子一方较劲。
所以,她选择了作壁上观,观望渝王和太子的博弈!
若是两败俱伤,那她就有机会推动鸿王坐收渔翁之利。
即便渝王输了,她也能观望一下皇帝对储君人选的态度。
可惜,结果让她的所有计划都泡汤了。
渝王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连一丢丢浪花都没掀起来。
后来裴无常谋逆、造成了杨吉等大儒的上位,算是把仅存的曙光都用木板封住了。
这时,余闲忽然想起鸿王那么酷爱法家律法,该不会也是受了珍妃的引导,好让儿子获得皇帝的宠爱……
“这些话,都是珍妃在梦境里重生后,告诉你的?”
“有些是我猜的,有些是她说的。”
“太子的地位不可撼动,那她准备未来如何?”
“她说,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何在魔宗呆了二十年,就因为她的哄骗?”
“为报恩。”秦泽正色道:“二十年前的那场仪式,实际上,是我差点被梦魇兽杀死,九死一生之际,她从新身体里掰下了一半的圣骨放进了我的身体里,我才能死而复生。”
说着,秦泽指了指自己的右下腹。
余闲一阵动容,但他还是质疑道:“但别忘了,是她害得你陷入险境的。”
“不,她之前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是我非要助她的。”秦泽摇头道。
“老舅,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差点把自己给刀了。”余闲怒其不争。
“不是因为这个,我之所以答应,是她允诺,事成之后,让我当副宗主,从圣族里挑七个漂亮女子给我当老婆。”秦泽理直气壮道。
好吧,不是一把刀,是七把刀!
“那你在魔宗的这二十年,就光顾着睡女人咯?”余闲鄙夷道。
“老舅都说了,远北的女人没那么好,岁数一大就走形……呸,不是,老舅我在那是有重要使命在身的。”秦泽振振有词:“那个大祭司死了后,她留下的那副身体里,妖气浓而不散,一旦跑出来势必会将那些荒人吞噬殆尽,但因为无法摧毁,只能由我时不时去压制一下。”八1中文网
“她唯一对不住我的地方,就是临走时说过会很快回来,希望我帮她看好家里,结果害我在那一等就等了二十年……我也无数次想过一走了之,但看着千万荒人在雪原里拼命求生,我实在是狠不下心……还好,前不久裴无常那老东西潜入大殿祭坛,放出了那只梦魇兽,也解放了老舅我。”
这,便是秦泽过去二十年的真实经历了。
余闲捋顺了来龙去脉后,一脸钦佩地道:“老舅,我想给你的这段事迹写一本书。”
秦泽如沐春风、兴致勃勃:“想歌颂老舅这伟大又传奇的前半生?”
“不是,是关于你和珍妃的故事,我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舔狗的自我修养》”
“……”
同一时间。
皇帝也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珍嬛宫。
“妾身拜见陛下。”
珍妃跪在了地上。
这让皇帝微微错愕,赶忙道:“爱妃快起身,现在身子如何了?”
“幸亏有余闲和他舅舅及时舍身相救,妾幸免于难,还能得见陛下的圣颜。”珍妃却依旧没有起身,连红鲤公主在旁拉扯袖子也没置若罔闻。
“爱妃,你怎么了?”
皇帝微微蹙眉,随即想了想,屏退了所有人。
“红鲤,你也先出去。”珍妃给女儿使眼色。
红鲤公主不情不愿,但也只能退了出去。
“爱妃,你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皇帝的神情渐渐肃穆。
“陛下,这二十年来,承蒙您的恩德照拂,妾过得很幸福。”珍妃俯身再拜。
皇帝一言不发。
“陛下明知妾出身卑贱,不嫌不弃,妾实在铭感五内。”珍妃说完这句后,方才缓缓挺直上身,此刻,她的神情一片萧瑟。
“朕不是说过了嘛,此事休要再提了,你今日再次提起,到底有何用意。”
皇帝绕过她,坐在了椅榻上,脸色不悦。
“妾希望陛下念及这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答应妾三件事。”珍妃挪动双膝,继续面朝皇帝。
“你讲。”
“第一件是关于两个孩子的,红鲤开朗活泼,同时心有壮志,她一直想多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却由于皇宫规矩,只能站在宫墙之内翘首眺望……”
“这丫头是闲不住的,很多人都这般评价过,鲤鱼困于鱼缸中,不曾在浩瀚大海里畅游一番,总是有些缺憾的。”皇帝思量了一下,道:“这样吧,朕允许她今后可以在规定时间里在内城行走,浸淫学派知识,待她有所成绩后,可以再往更远的地方走一走。”
“谢陛下隆恩,那妾就说第二件事了……”
“等等,你不替希哲说情吗?”
“这孩子大了,一向很有主意的,妾说什么都是无用,想必陛下对如何安置他早有计较了。”珍妃喟然一笑。
皇帝垂下眼帘,沉声道:“今天事发之后,都不曾见他来看望你,太令朕失望了。”
珍妃笑而不语,亦是心知肚明。
鸿王,或许也期待着母妃消失的那一刻,这样,他的血统秘密就能尘封了。
“第二件事,或许会叫陛下很为难,但妾又必须要说。”珍妃面露祈求之色:“恳请陛下,给荒人一条活路吧。”
砰!
皇帝直接拍裂了案几,怒形于色道:“绝无可能!这句话,朕带你进宫时就说过,朕希望你好好做珍妃,和荒人斩断一切的关联!你今日又提此事,莫非是这皇妃当腻了?!”
皇帝这种历经苦难搏杀出来的枭雄,对兄弟能做到拔刀无情,对爱人一样能做到拔枪无情。
当下,他的怒容中就闪现出一丝杀意!
然而,珍妃却怡然不惧,缓缓道:“请陛下再听完妾的第三件请求,再考虑此事可否?”
皇帝冷哼一声。
“第三件事,希望陛下能请一名高明的大夫,将妾这处的肋骨取出来。”珍妃指着自己左下腹,不顾皇帝震惊的脸色,苦涩一笑道:“妾在二十年前,就几近死了,幸得荒人魔宗里保留着一根圣人的肋骨,移植在此才得以活命……”
珍妃说谎了,为了两个孩子,只能如此。
但她怕谎言总有戳破的那天,所以她想要把这段二十年的秘密永久封存在自己的身体里。
“你的身体里,竟有圣骨!”皇帝霍然起身,死死盯着珍妃,眼里冒出了一缕贪婪之意。
“正是,传说只要拥有这根圣骨,肉身便能长久不朽。”珍妃的轻笑声中透着一股决然:“妾愿意将这根肋骨给陛下,助陛下实现永生,只求陛下答应妾前两件事,可否?”
皇帝眼中的贪婪之意消失了,他默默注视着这个相守了二十年的爱人,过了很久,他长叹一口气,向珍妃走了过去。
珍妃闭上眼眸,泪水滑落,等待命运的终结。
可是,等了许久,她还是安然无恙。
而脚步已经掠过她,往身后而去了。
“想必,百年之后,后人必然要给朕扣上不忠不义的暴君之名,为了大景的千秋万代,朕笑纳了。”
天元皇帝往前走着,透着一往无前的豪迈,也含着撼动山河的气魄,他铿锵有力地说道:“但是,朕绝不允许,后人辱骂朕是一头丧心病狂的禽兽,这二十年,有你相伴,朕过得很开心。”
“妾这二十年,也过得很知足。”珍妃啜泣道。
蓦然间,她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圣京城墙上,初见天元皇帝时的光景。
那个气冲凌霄、不可一世的枭雄,连天地都为之黯淡。
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落在了圣京……
……
三日后,皇帝下诏,将珍妃打入冷宫,原因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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