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明海科技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不能找到周磊?他又会躲到哪里去呢?会不会已经离开东州了……返回法院的路上,陈默雷的大脑一直在不停地思考这些问题。

    发现中计后,陈默雷立刻给郑旭东打电话,让他联系最近的公安民警,立刻赶往火车站和汽车站进行拦截,以防周磊从车站逃跑。

    郑旭东说,不用担心,汽车站那边有刑警队的一个打流中队,火车站那边每逢春运,车站派出所都会派人执勤,人员都是现成的,他这就打电话叮嘱他们。

    打完这个电话,陈默雷还是不放心,他又电话通知孔尚武带着法警高成海去了汽车站,通知刘明浩带着法警韩琪去了火车站,让他们跟公安民警联合行动。

    5分钟之前,两人先后打来电话,都没有发现周磊的影子。

    刘明浩问,要不要联系执行三庭把协查手续传真过来,这样他们可以查询周磊的购票信息,确认周磊是否已经乘车离开东州。

    听刘明浩这么问,陈默雷这才意识到,周磊如果想离开东州,应该不会到汽车站或者火车站乘车。

    因为火车票和汽车票现在都已经实名制了,如果周磊到车站购票的话,肯定会留下购票记录。这样一来,如果执行局查到了购票记录,就可以采取相应的措施:

    客车是在公路上行驶,可以直接拦下来,当然,站外或者中途买票上车可以不用实名制,但客车司机应该都有微信群,只要把他的照片发到群里,客车司机就可以利用微信偷偷报告位置。执行干警只要赶过去,就可以把周磊拦下;

    火车虽然不能拦截,但可以在中转站点和终点站堵截,而这对周磊来说,都无异于自寻死路。

    周磊心思缜密,应该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最有可能的选择是乘飞机逃跑。因为飞机一旦起飞,是无法拦截的。而且周磊很有可能选择出境,因为他知道,案件很快会进入刑事侦查程序,届时公安机关就会启动技术手段。那样的话,他在内地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离东州最近的机场是渤海机场,如果周磊真的选择乘坐飞机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去了渤海机场,而这正是陈默雷所担心的:

    周磊的身份既不是被执行人,也不是协助执行义务人,无法用限高令或者黑名单限制他乘坐飞机;更糟糕的是,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现在追赶肯定已经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只能联系离渤海机场最近的滨海区法院,请求他们协助拦截周磊。但问题是,渤海机场位于郊区,滨海区法院的人赶过去也需要时间。所以,能不能赶在登机前拦下周磊,也是个未知数。

    陈默雷也想过联系滨海区公安局,让附近的派出所或者交警中队去协助拦截,可那边他没有熟人。而按照程序,他得先准备好协助手续,再用传真发给滨海区公安局,等滨海区公安局接收了,再找领导签字,然后再由领导签发给派出所或者交警中队。等这一套程序走完,恐怕没等派出所或者交警中队的人赶到机场,周磊早就乘坐飞机远走高飞了。

    还是有熟人好办事。陈默雷跟滨海区法院执行局的汪局长很早就认识,他立刻给对方打电话,请求派人即刻赶往机场,协助拦截周磊,而且还特意提醒要着便装、不要穿制服,免得周磊起疑不上钩了。

    汪局长说没问题,他立刻安排。

    打完这个电话,陈默雷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被周磊抢先了一步。

    好在汪局长行动迅速,还没等陈默雷赶回法院,汪局长就打来电话说,他们的人已经赶到渤海机场了。

    陈默雷看了看表,时间用了还不到20分钟。按时间推算,周磊就算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到渤海机场。这下,陈默雷心里才算踏实了。

    回到法院后,陈默雷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执行三庭。

    一进办公室,就听到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的声音。

    “上官,移送侦查的案卷准备的怎么样了?”陈默雷问。

    上官云把手里的材料一放,皱着眉头说:“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案卷材料太多了。你瞧瞧,这一桌子都是,还有顾小婷桌子上那堆也是。我们已经决定了,中午加班,争取下午2点前把材料和手续全都赶出来。”

    “辛苦你们了,中午我给你们加餐,每人一根鸡腿。好了,你们继续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陈默雷怕上官云再提额外的要求,说完便匆匆走了。

    陈默雷本以为这回可以守株待兔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半个小时过去了,渤海机场已经起飞了3架飞机,但周磊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陈默雷越想越觉得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本不该犯的错误: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周磊用计骗过了所有人并成功逃脱,那这次呢,会不会又是他的计谋呢?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周磊会去渤海机场,那他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去了其他机场呢?

    除了渤海机场,离东州最近是齐江机场,再次是省城机场。按照平时的路况,这两个机场离东州都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而且这两个机场都有国际航线。周磊如果不去渤海机场的话,最有可能就是去了这两个机场其中的一个。

    于是,陈默雷又联系了这两个机场所在的基层法院,请求他们协助拦截周磊,同样的,陈默雷也提醒他们不穿制服、要穿便装。

    大约过了20分钟,两地法院先后打来电话,说他们的执行干警已经赶到机场。

    这个时候,陈默雷已经不敢再有一丝大意了,今天的行动发生了太多的变数,大大超出了预期,他需要好好想想,行动还有什么遗漏,会不会出现新的变数,他又该如何应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骚扰电话,这种陌生电话陈默雷都会接,因为很可能是某个案件的当事人向他反映情况,但这回他接通了陌生电话,听到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陈局长,是我。我想,你应该能听得出我是谁。”

    虽然已经过去了5年之久,但这个声音陈默雷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周磊?!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敢打电话过来!”

    “我知道,东州市公安局没有手机定位设备。”电话那头正是周磊,他的语气仍然平静如常。

    “所以,你就这么有恃无恐?”陈默雷说。

    “陈局长,事到如今,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周磊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你们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地抓我,肯定是拿到了廖家放在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没错,是我帮廖文昌隐匿了财产,这一点我现在就算想赖也赖不掉了。

    不过,我打这个电话不是想自首,而想跟你做笔交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交易?”陈默雷听的似懂非懂。

    只听那话那头说:“其实想想,你我之间根本就没有私人恩怨,所有的冲突说到底都是工作上的冲突。既然没有私人恩怨,咱们也就没有必要把事做绝了,你也没有必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你说,是吗?”

    周磊虽然是有求于人,语气却依然不卑不亢:“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做笔交易,你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决不再做违法犯罪的事,也决不再给你们东州法院填任何麻烦,如果你对我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永远离开东州,从今以后,不再踏入东州半步。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20万,如果你觉得少,咱们可以再谈。不过你大可放心,这笔钱是干净钱,而且以我的手法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麻烦和把柄。

    陈局长,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交易,你觉得怎么样?”

    陈默雷不禁笑了笑:“20万!周磊,你出手可真是阔气呀!你知道20万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周磊试着问:“你两年的工资?”

    “行贿罪。”陈默雷一字一字地说:“起步……5年以上有期徒刑。”

    “陈局长是不是觉得太少了?”周磊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那好吧,咱们也不用讨价还价了,干脆一口价,100万怎么样?我能力有限,最多只能出到这个价了!”

    陈默雷听完,没有多说,只是重重地回敬了两个字:“十年。”

    周磊似乎是意识到这笔交易已经不可能谈成了,只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然后,自觉挂断了电话。

    周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这种电话?陈默雷立刻意识到,应该是他的判断应验了:

    周磊没有去东州汽车站和火车站,也没有去渤海机场,而是出乎意料地去了齐江机场或者省城机场中的一个。

    此时此刻,齐江机场和省城机场两地法院的执行干警已经就位,等着周磊自投罗网。而周磊想必是觉得他们可疑,或者是干律师的时候见过他们中的一个,便没有进机场或者躲在了机场的某个角落。

    或许是周磊觉得走投无路了,才给陈默雷打了这个电话。

    既然这样,陈默雷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周磊也玩一计。

    他联系两地法院,让原先的执行干警装作无功而返,换另一波人赶往机场拦截周磊。为防再被认出来,陈默雷特意提醒他们只安排法警前去接班,因为一般来说,跟法院打过交道的律师,可能会记得法官、法官助理、书记员、执行员,但一般不会记得法警。

    这回,陈默雷的推断和计策终于都对了,过了不到一个小时,齐江机场那边就传来消息,周磊被抓住了:

    就在周磊排队购买机票的时候,两名身着便衣的法警从他的身后两侧悄悄靠了过去,等到周磊发现情况不对劲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束手就擒。

    拘留周磊是分派给执行一庭的任务,陈默雷立刻给李济舟打电话,让他亲自带队赶往齐江机场将周磊带回来。

    走到这一步,拘留行动也可以说告一段落了,现在就剩下谭文明这最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了。

    多年的执行工作经历,一再向陈默雷证明一个真理——会武术的流氓不可怕,有远见的流氓才可怕,而谭文明就是这样一个流氓。

    谭文明虽然对法律只是一知半解,但他的头脑之精明,却一点不亚于周磊。

    隐名股份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而是全都交给了周磊办理,这恐怕不仅仅是出于周磊的信任那么简单。

    因为只要他不出面,执行局就拿不到他涉案的关键证据,这样一来,即便周磊将他供出来,他也可以死不认账,他甚至可以说周磊是在诬陷他,企图将主要责任嫁祸到他身上,好减轻自己的罪责。

    而在法治社会,仅凭言辞证据,是很难给人定罪判刑的。

    谭文明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对什么人,心里总是装着自己的小算盘。

    对付谭文明这种人,陈默雷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然而,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了陈默雷的预料,他没想到,他遇到的最大阻力不是来自于案件本身,而在于案件之外的权力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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