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后,通知书上载明的日期到了,谭文明嘴上逞强,但最终还是按时去了法院。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法院,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到法院:不是以人大代表的身份受邀到法院,而是以证人的身份被通知到法院,不是走正门,而是走安检通道接受安检。习惯了平时的高高在上,这样的待遇让他很不舒服。

    由值班法警引着,谭文明来到了执行室。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即便开了灯,执行室里还是有些阴暗。

    谭文明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上一眼。

    这一刻,他突然想跟自己打个赌。如果进门的没有陈默雷,他就去高官会告状,告执行局借着证人的名义无端地怀疑和调查他,如果进门的有陈默雷,这个状他就不告了,这个仇报与不报,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

    这样一想,他心里反倒有些期待了,今天向他问话的人会是谁呢?

    过了约5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听起来应该是两个人,接着吱的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正是陈默雷,正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为两人是同乡,还一起上过初中;陌生,是因为他跟陈默雷交往不多,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跟在陈默雷身后的是刘明浩,陈默雷负责问话,刘明浩负责记录。

    谭文明知道,既然执行局非要把他叫来,而且还是陈默雷亲自向他问话,这说明,他在装载车一案中是什么角色,彼此已经心知肚明。否则的话,这样的问话作补充证据,根本用不着陈默雷亲自出马。只是执行局现在还没指向他的证据,所以只能以证人的名义把他请过来问话。

    他也知道,今天的这次问话意味着陈默雷正式向他宣战了,只是目前还不是公开宣战。

    见到陈默雷,谭文明没站起来,只是冲陈默雷点了个头,等陈默雷在他对面落座后,他不禁感慨了一句:“老同学,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陈默雷特意观察了一下谭文明的表情,傲慢、嘲讽、有恃无恐……都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他笑了笑,心照不宣地说:“你应该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谭文明继续保持着微笑:“你大概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可即便这一天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陈默雷冷笑一声:“这我当然知道,从你小时候偷鸡摸狗开始,我就知道你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也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所以,我也没打算从你嘴里问出什么来。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例行公事嘛,我们总不能因为你是省人大代表,就对你选择性失明吧。”

    “说的是。”谭文明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也好,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还了我的清白!”

    陈默雷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一声:“谦虚。”

    谭文明没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默雷自知这两个字说出口有些不妥,便立刻进入了正题:“下面,我们开始吧。”

    谭文明笑着说:“好哇,那就请问吧。”

    陈默雷摊开记录本,对着提纲问:“岩山煤矿的实际控制人是你,对吧?”

    “控制?”谭文明双手在胸前一抱,歪着脑袋说:“这话怎么说呢?岩山煤矿是我承包的。按说,煤矿的经营权是我的,可实际上呢,我又不负责经营。我说的这种关系,你应该能理解吧。”

    陈默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接着问:“岩山煤矿的经理于焕金和你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于焕金是我聘任的煤矿经理。”于焕金回答说:“这个人有能力,也很忠心,我就把煤矿全权交给他管理了。”

    “你就这么信任他?”陈默雷微微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谭文明:“岩山煤矿那么大一个摊子,难道你就放心交给他,从来都不过问?”

    谭文明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说:“不过是挖煤而已,又不需要多大的本事。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放在那座煤矿上,倒不如腾出手来做更有价值的事。”

    “这么说,你就是岩山煤矿的甩手掌柜喽?”陈默雷问。

    “也可以这么说吧。”谭文明说:“铺的摊子太大了,我在东州这边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时间顾及煤矿那一头。比如今天,如果不是你们非要我过来,这个时间,我已经在广东考察电子器件生产线了。”

    陈默雷听得出来,后面那个比如是谭文明有意说给他听的,或者是炫耀,或者是责备。可他全装作没听见,继续问:“那,于焕金跟永昌公司的老板廖文昌非法买卖永昌公司被查封的三辆装载车一事,你知情吗?”

    “实话实话,我是出了事以后才知道的。”谭文明叹了一声,满脸自责地说:“不过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是我对于焕金太过信任,平时疏于管理和防范,才让他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难辞其咎,该受什么样的处罚,该担什么样的责任,我都认。”

    “谭总可真会说话。”陈默雷一针见血地戳破谭文明的虚伪:“照你这么说,你顶多就是个用人失察、管理不当,你又不是公职人员,哪来的什么处罚和责任?”

    谭文明见自己的虚伪被戳破了,不仅不生气,反而有点兴奋:“那你倒是教教我,我应该怎么说呢。”

    陈默雷正视着谭文明的眼睛,说:“我教你实话实说,你肯吗?”

    谭文明双手往胸前一抱,说:“我这就是实话实说呀。怎么?难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撒谎吗?”

    这话问到陈默雷的软肋上了,他的确没有指向谭文明的任何证据,要不然,他也不会跟谭文明这么耗着了。

    “是不是实话实说,以后自有定论。”陈默雷将记录本推给刘明浩,对刘明浩说:“照着上面的问题,开始记录吧。”

    谭文明不肯承认自己是装载车案的幕后主谋,所以这次问话更像走个了过场。

    法治社会讲的是用证据说话,毫无疑问,这是时代的进步,但更多的时候,这是对于公职人员的,是对于法官的。

    就像这起装载车案一样,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相当数量的案情能否水落石出几乎完全依赖于当事人的良知,可如果所有当事人都讲良知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事实不清的案件涌入法院?怎么会有那么多案件进入执行程序?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案件被打上执行难的标签?

    笔录实在没什么可记的,不到5分钟,刘明浩就记完了。他把笔录交给谭文明,让他核对一下,然后签名。

    谭文明根本不看,拿起笔来,就在上面签名。

    陈默雷有点纳闷,有的人核对笔录都是一字一句地核对,甚至字斟句酌,生怕那个地方记错了会对自己不利,可这个谭文明倒痛快,看都不看就直接签了名:“你就不看看笔录上写的什么?万一是我给你下了套呢?”

    谭文明看了陈默雷一眼:“你是法官,我相信你不敢乱来。要不然,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签完名,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放,说:“公司还有很多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陈默雷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自便。”

    谭文明笑了笑:“那我们就再见了……算了,还是不要再见的好。”说完,轻轻挥了挥手,转身便离开了。

    走出执行室门口,谭文明正为这场初次面对面较量的小胜而暗自得意,却突然被陈默雷叫住了。

    后者几步追上来,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廖文昌是不是在你那里也有股份?”

    谭文明心里一怔,但脸上仍然努力保持着平静:“陈局长开什么玩笑?你不会是查不到廖文昌的财产,就想打我们金石集团的主意、想用我们的财产去堵永昌公司的窟窿吧?

    要我说,你大可不必这样,案子嘛,总执行不上来的,难道申请执行人拿不到钱,还会跟你们法院要账不成?”

    陈默雷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谭总想多了,我就是随口一问。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谭文明面色平静,心里却已泛起了轩然波涛。

    他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向前走。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陈默雷在站在执行室的门口看着他,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透过迷雾洞穿一切。

    想到那双眼睛,谭文明心底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慌:陈默雷不愧是执行局长,到底还是想到这一层了。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他肯定会有所行动,真不知道这个难缠的对手下一步会出什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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