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班了,陈默雷抱着一丝希望给上官云打电话,向她询问永昌公司土地及房产的拍卖情况。结果不出所料,还是没有一个人肯出价。

    陈默雷不由得担心起来:看来,第一次网拍肯定要流拍了,如果第二次降价也流拍的话,就算第三次降价网拍成交了,永昌公司土地及房产的价值也会大大缩水,债权公司能够追回的债权也会跟着大大缩水。

    这么多年以来,陈默雷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他就可以暂时忘却烦恼、焦躁、失落等不良情绪。他拿起手边的民事诉讼法新旧对照读本,接着上次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地看起来,直到下班。

    走出办公室,陈默雷就给妻子洛红瑛打电话。他记得妻子今晚没课,本来是想问问今晚吃什么,结果妻子说今晚临时代课,要9点钟才能回来,让他一个人先吃。

    回到家中,屋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儿子今年上高一,就读于东州一中。本来儿子是可以走读的,可陈默雷和妻子为了他能有个更好的学习氛围,也为了让他一早一晚能多睡会儿,硬是让他住了校。所以,只有等到周末或者放假,一家三口才有团聚的时间。

    原本这种情况陈默雷已经适应了,可过了一个暑假,他又突然不适应了,因为今年执行攻坚的缘故,他还没怎么陪伴妻子和儿子,这个暑假就过去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现在,他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除了亏欠,他还觉得有些冷清。

    陈默雷一个人吃饭,向来不怎么讲究。冰箱里备着速冻水饺,他取了两袋,煮熟了,沾着辣椒酱,就把晚饭给对付了。吃完饭后,他从书房取出看了一半的《民法通则解读》,一边看书一边等妻子回家。

    晚上9点钟,妻子准时赶回来,屋里顿时增加了不少人气。陈默雷放下书,问她吃过晚饭没有。妻子笑着说,早在学校吃过了,难道还能指望你给我送饭不成?

    妻子打开电视,说,最近有一部玄幻剧刚开播就火了,问他要不要一块儿看看。陈默雷笑着端起书来,说,我已经过了看那种电视剧的年纪了,与其追那些不现实的电视剧,倒不如学些专业知识来得实在。

    妻子白了他一眼,说,你倒是务实,可你也太务实了,手里只知道捧着法律书。

    陈默雷把书一合,说,谁说的?当初我追你的时候,手里捧的可不是法律书,而是一大束玫瑰花。就那一束花,可花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呢。

    妻子反驳说,就那一束花,你都能记到现在!你说,除了那一束花,你还送过我什么?

    陈默雷一愣,自己好像确实没再给妻子送过什么。

    电视剧开始了,妻子只顾着追剧,已经没工夫斗嘴了。陈默雷坐在一旁边看书,边陪着妻子。大约晚上11点钟,电视剧结束了,两人才熄灯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睡中的陈默雷和妻子被砰的一声响动惊醒。陈默雷打开灯,发现南墙中间的窗户玻璃被打碎了:一圈圈圆形的裂纹向外延伸,就像窗户上挂了一张硕大的蜘蛛网,在夜幕的映衬下,让人不寒而栗。

    但陈默雷的字典里似乎从来没有怕这两个字。按照平时跟郑旭东学的,下床之后,他贴到窗户边,侧着身子向楼下观察,以防暴露自己。借着昏暗的路灯,他看到路面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向西奔跑,那通往的是小区西侧围墙的方向。

    陈默雷回过头来,看到妻子脸色惨白,知道她被吓得不轻,忙安慰她说,别怕,人已经跑远了。

    妻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陈默雷说,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我得罪人了呗。我看,你还是先去学校住几天吧。家里暂时不安全,咱们家在3层,这个楼层,别说弹弓、气枪了,连石子都能打得到。

    妻子点了点头说,好吧,那你呢?

    陈默雷说,我要留下,抓住这个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肯定还会再来。

    妻子说,那你可得小心。

    陈默雷说,我知道。说完,他开始自行勘察案发现场。在裂纹的中心,他看到一个黄豆大小的穿孔:能把钢化玻璃打穿,应该用的是气枪,而且子弹应该是铅弹;既然打穿了玻璃,那子弹肯定落在卧室里了。于是,他便蹲在地上,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他围着床沿转了好几圈,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最后,是妻子在卧室的门后找了那枚子弹。

    陈默雷分析的没错,这枚子弹就是铅弹,而且跟肖慧兰案中遇到的子弹一模一样。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两次半夜破窗用的都是一样的铅弹,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呢?

    陈默雷本想追出去看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因为这个时候追出去,人肯定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而且就算追上了,对方手里有气枪,他拼不过人家,反而还有可能吃亏。

    铅弹上可能有指纹,这是破案的重要线索,可陈默雷家里既没有白手套,也没有物证袋,他只好从客厅里找了一把镊子和一个小药瓶,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铅弹装进药瓶里,准备明天交给公安局的郑旭东。

    做完这一切后,陈默雷看了看表,已经快凌晨3点钟了。他拉上窗帘,遮住那张蜘蛛网,然后对妻子说,睡觉吧。他刚要关灯,妻子说害怕,别关了。陈默雷说,开着灯就等于给人提供了精准定位,如果那人再回来怎么办,还是关了吧;别怕,你先睡吧,我守着你。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但陈默雷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就是这样,只要心里装着事,就会失眠。

    失眠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在深夜里。陈默雷下意识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了几下,这才想起来,为了向妻子表明戒烟的决心,他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香烟都送人了。现在别说是香烟了,家里恐怕连打火机都找不到了。

    躺在床上,陈默雷不禁联想到了肖慧兰的案子,同样的情形,现在也发生在他的身上了。想到这里,他竟对当初厌恶至极的肖慧兰生出一丝莫名的同情。

    抛开人品不谈,任何人对安全感都有一种本能的需求。此刻陈默雷切身领悟到,住宅安全权被写入法条是何其的重要。

    但是,安全感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需要每个人都依法履行作为或者不作为的义务,想到这里,陈默雷突然又对小区的物业公司产生了不满:

    当初明明说好了24小时不间断巡逻,但过了凌晨2点钟,他就从来没见过保安巡逻的影子。在这以前,他对于这件事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认为晚上睡觉是人的生理需求,而且小区的安保也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但是,就在今夜,他的权利意识突然迸发了,而且,从来没这么强烈过。

    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保安值班室,把两个值班保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两个保安害怕砸了饭碗,不停地认错,央求陈默雷不要向他们的上级反映此事,见陈默雷不依不饶,两人还做出了两项承诺:一是以后严格按照公司规定,进行24小时巡逻;二是如果最终找不到凶手,更换新玻璃的钱由他俩掏。

    见两个保安被逼到破财免灾的份儿上,陈默雷不禁愣了一下:自己这种态度跟那些耍无赖的被执行人有什么两样?这像是一个法官该有的修养吗?

    他平静下来,说,只要你们以后严格执行24小时巡逻的规定,换玻璃的钱就算了。

    两个保安喜出望外,感恩戴德似的说了一大堆好话。

    吃过早饭,陈默雷去洗碗,妻子默默地去卧室收拾行李。

    在去学校的路上,陈默雷嘴里不停地叨叨,把从郑旭东那里学来的自我保护的技能全说了一遍。如果在平时,妻子一定会说他婆婆妈妈的像个唐僧,但是今天,她只是不停地点头。

    到了东州二中后,陈默雷帮妻子把行李箱搬到宿舍,并递给她一部旧手机,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都录了音,都在这部旧手机里了,我怕你记不住,最好还是再听一遍。

    妻子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这时,她才发现,一向粗线条的丈夫竟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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