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0日下午,东州法院在大礼堂召开夏秋执行攻坚活动部署动员会,领导班子成员、各庭室负责人及全体执行干警参加会议。

    东州市委政法委书记叶炳坤出席会议,给执行攻坚活动打气加油,并提出希望和意见。各联动部门的分管领导也出席会议,并作了表态发言,表示将全力配合法院的执行攻坚活动。

    会上,陈默雷宣读了执行攻坚活动方案,他一口气读下来,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读完方案后,他又接着说:“刚才,我在活动方案里提到,执行攻坚活动要坚持民生导向。在这里,我想着重说明一点,那就是,我们一定要树立大民生的执行理念,不能仅仅认为涉民生案件就是交通事故、劳动争议、赡养纠纷、侵权纠纷、土地承包经营权等等这类案件,还要把目光放大放长放远。

    无论是直接涉及民生的案件,还是间接涉及民生的案件,都要纳入涉民生案件的范畴。就比如说涉企案件,如果案件已经影响到了企业职工的正常工资发放,那么,我们也应该将这类案视为涉民生案件,也要做到优先执行,想法设法帮企业讨回欠款,保证职工工资的及时发放。这一点,希望大家务必做到。”

    让陈默雷没想到的是,这段话竟成了会议的点睛之笔,并获得叶炳坤的高度称赞。

    叶炳坤说:“默雷同志这话讲得好,民生问题的确是个大文章,不仅要看到点,也要看到面,不仅要看到眼前的民生问题,也要看到背后的民生问题,相信有这样的执行理念作为指引,此次执行攻坚活动一定能取得群众的理解和支持,也一定能取得预期的执行战果。”

    部署动员会结束后,陈默雷留下正副庭长们继续开会,商讨第一次执行攻坚行动的具体方案和行动细节。商讨归商讨,但陈默雷事先声明,有一件事没有商讨的余地,那就是,作为第一次执行攻坚行动,除了早已脱离一线、等着退休的副局长赵维山,其他执行干警都要上阵。

    6月1日凌晨4点10分许,东州法院的办公楼前,执行干警们已经集结待命。

    这次是执行攻坚活动的首战,陈默雷决定亲自带队。

    因为有电视台记者跟踪摄像,陈默雷对着镜子好一通收拾,这才下楼。他走到大楼迎门厅时,看到秦怀远正站在门口的平台上,便走过去,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就不能过来吗?”秦怀远白了陈默雷一眼,说:“今天可是咱们东州法院执行攻坚活动的第一战,我作为院长过来督个战,应该还算名正言顺吧?”

    陈默雷一个劲地点头:“算,算,算……既然你院长大人都来了,今天的行动又是执行攻坚的首战,那就请你来做个动员讲话吧。”

    秦怀远一摆手,说“还是你来讲吧。你都把腹稿打好了,我总不能让你那些脑细胞白白牺牲吧。”见陈默雷还是推让,秦怀远便说:“咱俩要是还这么谦让下去,有些被执行人可就出门了,如果错过了最佳的行动时间,行动的效果是会打折扣的。”

    既然院长都这么说了,陈默雷只好半推半就地说:“那就我来?”

    秦怀远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于是,陈默雷走到队伍前面,强调此次行动的重要意义。

    接下来,秦怀远本以为陈默雷要下令出发,没想到他却语气一转,说:“大伙儿知道吗?这次攻坚首战的时间之所以定在今天,那是有原因的。我前两天查了黄历,今天呢,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那是有讲究的。所以呢,我也相信,咱们这次行动一定能够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此话一出,人群里立刻传出一阵笑声。

    站在后面的秦怀远冷笑一声,自言自语说:“这个没正形的家伙,把黄历都搬出来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去讲呢。”说完,扭头就走了。

    陈默雷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半了,出发的时间到了。他高喊了一声上车出发,大家迅速上车,然后,十辆警车鱼贯驶出大门。这一刻,东州法院夏秋执行攻坚活动的首战正式拉开序幕。

    按照行动方案,此次执行干警分为两组,每组五辆警车,陈默雷与李济舟一组,梁忠信与上官云一组,法警队长丁茂原带着两个法警小组作为机动组留在单位,以备随时支援。

    陈默雷一组奔赴的第一个目标地,是唐庙镇曹家旺村。

    这个村的曹兴旺是一起交通事故案件的被执行人。三年前,他为图省钱,没有给机动车购买交强险,结果撞了伤行人,被判赔偿对方9万多元。判决书送达后,曹兴旺就天天在外面躲着。

    凌晨5点,陈默雷一组到达曹兴旺家,喊了半天,曹兴旺的老婆才披着外套出来开门。

    “我们是东州法院执行局的。”李济舟上前亮了一下公务证,问:“曹兴旺呢?在家吗?”

    曹兴旺的老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没在,去外地打工了。我都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

    “真的不在?”李济舟又问。

    “真的不在!”曹妻非常肯定地说。

    既然不在,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开门?李济舟觉得不对劲,冲着身后的干警们一招手:“搜!”

    接着,干警们进门挨个房间开始搜人,结果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却没找到曹兴旺的影子。

    杨文韬从屋里出来,冲着站在院落里的陈默雷和李济舟摇了摇头。

    “卧室里仔细找了吗?”李济舟问。

    “仔细找了,没找到。”杨文韬有些心灰意冷地说:“也许曹兴旺真的不在家,卧室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也只有一个人的衣服,床上的被褥我也摸过了,只有一边有热乎气……”

    没等杨文韬说完,陈默雷说:“我进去瞧瞧。”

    李济舟和杨文韬面面相觑,然后,跟着陈默雷进了卧室。

    卧室北墙立着个推拉门的大衣柜。陈默雷走到衣柜前,拉开一扇柜门,仔细查看。站在一旁的曹妻不耐烦地说:“你们的人都找过了,里面没人。”

    陈默雷并不理会曹妻的话,他拉开另一扇柜门,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叠好的被褥。他把手伸进最上面的一床被子里一摸,便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说,曹兴旺藏在哪儿?”陈默雷双眼直视着曹妻,眼神洞若观火。

    曹妻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没藏,我说过了,他不在家。”

    陈默雷指了指衣柜里最上面那床被子,说:“那,这床被子上怎么还有热乎气呢?”

    杨文韬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疏漏,他只注意床上的被褥,却没留心衣柜里的被褥,这才错过了这个重要信息。

    曹妻仍然抱着一丝侥幸,狡辩说:“反正他就是不在,你们爱信不信。”

    陈默雷看得出来,曹妻是不会配合的,要找出曹兴旺,只能靠自己。

    他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床底下。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床下沿离地面只有十来公分,这么矮的高度,人是很难钻进去的。一般来说,床底下是农村人存放换季鞋子的地方,可这张床底下却偏偏放了两个又长又窄的箱子,这就有点奇怪了。

    陈默雷要过杨文韬手里的强光手电,往里一照,发现箱子的一角露出一只布鞋,他把箱子往外推了推,接着又发现露出一个裤脚。他用手电敲了敲床沿儿,冲着床底大声说:“看见你了,出来吧,别躲了。”

    话一说完,只见两个纸箱被推了出来,接着,又见一个人从床底下缓缓爬出来,形状很是狼狈。

    杨文韬一眼认出此人就是曹兴旺,要不是陈局心细如发,找到蛛丝马迹,差点就让这个曹兴旺蒙混过关了。他不无气愤地说:“好哇,曹兴旺,原来你躲在这儿,你倒是挺会躲呀!”

    曹兴旺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陈默雷示意杨文韬消消气,然后对曹兴旺说:“我们来找你,想必你也知道什么原因吧。”

    曹兴旺点了点头:“知道,知道。”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陈默雷说。

    陈默雷的话刚一落音,曹妻就一下子冲过来,双手护着丈夫,冲着执行干警们吼:“你们要干什么?他又没杀人放火,你们凭什么抓他?”

    “曹兴旺,我们没时间跟你废话。”陈默雷没理会曹妻,而是指了指门外随行的摄像记者,说:“电视台的记者可都跟着呢,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你自己选?”

    曹兴旺知道这回躲不过去了,只好说:“我跟你们走。”

    曹妻却依然不管不顾,挡在丈夫前面,嘴里一直重复着,今天谁也别想带走她男人。

    曹兴旺不得已推开妻子:“男人的事,女人少管。”说着,跟着执行干警出门,上了警车。

    曹妻一直追到大门口,冲着干警们不停地大吼:“我男人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没完!”

    火气倒是不小!陈默雷哼了一声,回过头来反问了一句:“那请你告诉我,你男人身上究竟有多少根汗毛?你倒是给我个数呀。”

    曹妻被冷不丁地问懵了,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换了话接着骂。

    陈默雷不再理会曹妻,砰的一声闭上了车门。走出十几米后,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曹妻还站在门口,冲着他们大骂不止,心里不由得感叹:有其夫必有其妇呀!

    首战告捷后,陈默雷一组奔赴下一个目标地。

    截止凌晨6点,两组人员共抓到9名被执行人。虽然数量只有拘传名单上人数的一半,但相比平时来说,这样的成果已经算相当理想了。甚至有人说,还次真让陈局说中了,今天还真是个黄道吉日。

    大约6点20分,陈默雷一组返程途中,路过位于城郊的永昌铸造有限公司。

    陈默雷有意识地朝永昌公司看了一眼,发现公司大门是敞开的,觉得奇怪:这个时间永昌公司的大门怎么会开着呢?难道看门的老刘头这么早就来上班了吗?不对呀,哪有这么早就上班的?

    陈默雷隐约觉得这门开的蹊跷,便让司机停车,然后,喊着李济舟一道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老刘头原本就是永昌公司的人,是给公司看大门的,自从老板廖文昌跑路后,公司勉强发了两个月的工资后就停发了,此后,员工们都纷纷离去。

    老刘头原本也打算卷铺盖走人,但债权公司们想让他留下,帮忙看守公司内被查封的财产,并表示愿意轮流给他开工资,老刘头这才留了下来。

    反正工资不高,这些公司也不差这点钱。

    永昌公司案是执行一庭的案子,李济舟曾来过几次,对这里的道路和厂房早已轻车熟路。他引着陈默雷拐了两个弯,来到生产车间区。两人边走边看,只见厂区的绿化带早已无人打理,野草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没过了很多低矮的绿化植被。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第二生产车间,见车间大门敞开,便走了过去。

    “济舟,这个车间的大门怎么是开着的?”陈默雷问了李济舟一句。

    李济舟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人,便揣测说:“可能是老刘头打开的吧。这人一旦上了年纪,觉就睡得少了,可能他早早就来上班了也说不定。”

    陈默雷点了点头:“嗯,也许吧。”

    进到车间后,两人边走边查看被查封的设备。陈默雷突然发现在远处的两排生产设备的空隙里,有一个人影晃动。只是车间内光线阴暗,人影根本看不清楚,他轻轻碰了李济舟一下,然后指着远处的人影,轻声问:“那人是老刘头吗?”

    李济舟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不像。不过,这个身影倒是有些眼熟,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廖文昌偷偷回来了?李济舟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个想法,他越这么想,越觉得这个身影像廖文昌。

    这个车间只有一个门口,而且就在自己身后,如果要抓的话,这个人肯定跑不掉,于是,李济舟大胆地冲着那个人影大喊一声:“廖文昌!”

    李济舟刚喊完,便见那人影扫腿就跑。见此情形,李济舟更是认定此人便是廖文昌无疑,于是,他立刻冲了过去,想要当场抓住廖文昌。

    陈默雷见李济舟冲了过去,也跟着冲了过去。

    那身影见有人冲他跑来,慌忙之中拿起一件貌似扳手的东西,抡起来砸破窗户,跳了出去。

    陈默雷跑在李济舟后面,见到那人影破窗而逃,便转身跑向车间门口,想要出了门口,想要与李济舟一道对其进行两面夹击。

    这个时间,路上还很安静,响亮的破窗声传出近百米,引起法警的警觉,几名法警闻声赶了过来。

    显然,那个身影是向大门口方向跑去的,可他刚躲过了陈默雷的拦截,却又看到一群人赶来增援。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那人见跑不掉了,只好停住了脚步。

    李济舟跑上前去,冲着那个背影大声问:“你是谁?转过身来!”等那人转过身来,他却不由得吃了一惊:“是你?”

    那人见追他的是李济舟,松了一口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一大清早碰到贼了呢。”

    李济舟见不是廖文昌,白白浪费了力气,没好气地说:“我喊的是廖文昌,你跑什么?”

    只见那人一脸委屈地说:“我说李大庭长,你也知道,我和廖文昌就差一个字!这么大清早的,冷不丁被你这么一吓,我心一慌,这不就听错了么。”

    陈默雷虽然没见到廖文昌,但听两人说话的意思,便猜到此人不是廖文昌,而且还跟李济舟认识,便好奇地走过去问李济舟:“他是谁呀?”

    李济舟叹了口气,说:“是我刚才没看清楚,他叫廖启昌,是廖文昌的堂弟,也是工业园区启顺纸箱厂的老板。”

    “噢。”陈默雷打量了一下廖启昌,说:“别说,你和廖文昌还真有点相像,难怪李庭长把你错当成他了。”

    在外人面前,为了体现司法的庄重性,陈默雷对同事一向是以职务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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