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谷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马车一路北上疾行,中间不会停顿休息,这是身材福态,力气却大如牛的管家,润总管说的。

    而丫鬟名叫刀刀,名字简单又好记,但与她略带侵略性的名字不同,她是个胆怯、害羞又瘦弱的女孩子,才13岁。

    确定远离了那屎尿特多的秦家后,晷澈边帮润总管察看伤势,边简单自我介绍了下,名字,异国人,结束。

    晷澈边看边小心转动润总管又紫又黑又红的右手,尤其虎口处有明显裂伤,她喃喃自语地分析着:“瞬间的外力冲击让微血管都破了。什么怪力会让布条勒出这种伤痕?不……应该问那布料是什么做的,拉扯力量这么大,怎么不是腰带先被扯断?”

    润总管与刀刀相觑一眼,这异族小姐果然跟传言说的一样古怪,虽然晷澈到养生谷差不多才一天时间,但〝少谷主让有双深黑眸子、奇装异服的异族女子入住谷中〞,这香甜八卦头条怎可能不大传特传!

    晷澈从包包拿出优碘,好险带了一瓶全新的,润总管的手要消毒可不是少少一两滴就能结束。

    她先是抬头对刀刀说:“帮我找两块干净的布,最好是今天晒过太阳的。”

    “有的,马上来!”刀刀转身去翻行李,晷澈仔细研究着润总管的伤口,想不通这里的物理机制到底怎么运作,如此强韧的织物,就算在现代也不好找。

    晷澈接下刀刀递过来的白布,用力压在润总管伤口上,打算先止血,润总管痛得差点咬到舌头:“啊啊──!”

    润总管反射性地要抽回手,却被晷澈紧捏着,她平淡道:“忍耐一下。”

    润总管额上冒出冷汗,无奈的语气有气无力:“小姐……你是要治我,还是要杀我呀?”

    “小姐,你的小瓶子好特殊啊!”刀刀指着晷澈握在手里的优碘,说道:“是你国家的伤药吗?”

    “嗯……算是吧,虽然没有加速复原的效果。”晷澈见伤口的血不再淌溢,将染红的布丢去一旁,再拿起一块布,将适量的优点倒在上头。

    接着,润总管和刀刀就这样看着晷澈将那块染成红棕色的布压到他伤处,润总管立刻感受到刺痛,唉叫起来:“啊呜!!”

    润总管感到伤处一阵刺痛,瑟缩了下,晷澈见状说道:“别缩,有点刺痛是正常的。”

    润总管看着自己的手变得又红又黄,还散发一股怪味,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这是什么东西啊?颜色怪可怕的……”

    “消毒药水。”晷澈说着,接下刀刀递过来的白布,轻淡解释过去:“你伤口太长,又深,不消毒,搞不好会发炎。严重可能要截肢……要是这里没有外科手术,就只能等死了。”

    虽然以她的从小接受到历史教育下,这里的服装、价值观都跟古代很像,以她逻辑这里就是零科技力,充满土法炼钢的时代。但当时并没有隔空击断巨树的特异功能,也没有清一色深褐发、眼睛五颜六色的古人类。所以她不敢妄断任何事,说不定真的有外科手术呢?看来她必须对这时空背景保持谦虚的心,慢慢研究研究。

    “外客……守树?”刀刀对晷澈说出来的名词满头问号。

    “哪这么严重,小姐你放心~我皮厚,不怕!”润总管圆润咧嘴一笑,本就圆润的脸更接近正圆形了。

    以前在江湖奔波了这么久时间,什么大小伤没挨过?

    润总管对晷澈说法丝毫不放心上,晷澈在消防人员时期的紧急救护技术深刻在她骨子里,拿起另一块白布,三两下就将润总管的手包扎完毕,外观整齐又干净,只是隐约散发出一股药味。

    “瞧瞧这处置手法熟练……敢情小姐懂医术的啊?”润总管看向刀刀,语气像找到救命稻草般兴奋:“看来我们小命有救啦。”

    “嗯嗯!”刀刀开心得猛点头,眼角出现水光。

    晷澈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走几次,温温问道:“……什么意思?”

    润总管还没开口,刀刀先抢道:“我们听底下的人在传,谷主怀疑小姐已获得秦家种植秘法,本不想轻易放人,却又碍于少奶奶娘家的压力,不敢让你滞留谷中。索性将计就计,让你假扮成谷主长年在外学医的义女,送去战王府以命换财!”

    晷澈向上伸展了一下手臂,懒懒的说道:“嗯~你们的小道传言意外的准确啊。”

    此时,刀刀与润总管两人同时间,问出不一样的问题。

    “所以小姐到底会不会医术啊?”

    “所以我们是不是真的去送死啊?”

    晷澈食指点了下刀刀的方向,回道:“不会。”再点了下润总管的方向,回道:“没错。”

    得到答案的两人顿时丧气地垂下脖子。刀刀跌坐回椅子上,晷澈这才发现自己和润总管都还坐在地板上。

    润总管摇摇头,那圆润身型不知怎地,将他散发出来的悲情带往更高层次,光是瞥一眼都觉得可怜。

    “哎~平时混吃混喝太过份,现在报应来了!”

    刀刀鼻头一皱,哭了起来:“可是!可是人家很努力了啊……为什么会被选上?呜───”

    润总管针对刀刀的问题,一针见血说道:“你啊,八成太过瘦弱,干不了什么粗活,身子骨单薄得随时要病倒的样子。一群鸡仔里,当然挑最可能养不活的牺牲啊。”

    听后,刀刀哭得更伤心了:“呜哇──”

    晷澈手肘撑在椅坐上,脸靠在手掌上,一派轻松的对两人说道:“要不我们将车上值钱的东西拿一拿,跳车离开,怎么样?”

    说完,刀刀突然停止哭泣,一脸惊恐的看着晷澈后方。

    “偷鸡摸狗的事,润某干了一辈子,这方式老早想过了。”润总管长叹口气,拍拍身子站起身,斜睨向马车开口处,说道:“但也得问他们让不让。”

    晷澈一转头,两名身穿养生谷仆役制服的男人并肩站在出口,手上各拿着一支大砍刀,在月色下闪着森蓝杀气,晷澈不悦地啧了一声:“去他秦家的大西瓜。”

    润总管好整以暇地坐定位子上,镇定沈稳的蓝色双眼看着晷澈:“任何与皇族的协议可是白纸黑字,犹如签下军令状。要是我们中途逃跑,养生谷最好的情况是被抄家,更不用说要是战王府今个儿心情不好,灭族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难怪派人紧紧看着。”晷澈在润总管对面坐了下来,见那两人又默默退回马车两侧,她没那心情关心棚车外围到底哪儿可以给那两个大汉站立。

    晷澈偷偷往润总管方向倾身,鬼头鬼脑地挑眉问道:“欸,润总,你力气这么大,打不过他们吗?”

    润总管也拉长身子,对她小心翼翼说道:“这些人都是谷主训练来制止发狂的少谷主的,我双拳难敌四手啊……”

    晷澈忆起秦沐天一个挥手将健壮大树毁成两半的画面,她到现在仍觉得不可思议,若这些人要克制他,势必得比他还强大。

    晷澈瞬间明白了润总管的难处,失望地挺直腰杆,看着外头夜色长吁口气。

    润总管偷偷看着晷澈的侧脸,心想:“这异族小姐想法作为果然跟我独孤王朝女子大相迳庭啊。连从行驶中的马车跳下都敢干,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些许冷漠的懒散感,似乎在人情世故方面缺乏能耐。听闻战王府燕氏外表雍容大度,实则小肚鸡肠,对下人苛刻又惨忍,若又遇上这小姐不懂周旋……完了,我跟刀刀此行跟着她,简直加速死亡啊……”。

    润总管越想心越毛,已在心中拟定了脚底抹油、全身而退的计画。待到了战王府,养生谷的护卫都回去后,他找个机会溜出去,以他的身手,要自救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她们发现他不见时,他已经在其他州逍遥了。

    润总管在心里先向她们膜拜了几次,想着:“两位姑娘,别怪我啊。江湖险恶,人人自危啊!”。

    刀刀虽然迟钝,但似乎也隐约感知到自己此行肯定凶多吉少,吸吸鼻子,又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挑得晷澈脑神经一抽一抽的痛,忍着怒意,悠悠说道:“别哭了,此行去战王府的主角是我。我挡在前面,你们暂时不会有事的。别太标新立异就好。”她锐利的杏眼瞥向对面的两人,缓道:“况且,我没打算那么早死。现在不清楚战王府的情况,先别默认立场把自己吓死,遇到问题,想办法解决了就好。”

    这话让润总管眼睛一亮,想着:‘想不到这异族小姐,年纪轻轻,脑袋却很老江湖啊。’。

    刀刀止住哭泣,一脸茫然地看着晷澈:“小姐……你不怕吗?”

    晷澈自嘲地勾起嘴角轻哼一声,视线又投入无尽的夜色中,淡淡说道:“可能正怕着吧。”

    正当刀刀与润总管在咀嚼晷澈所言为何时,晷澈又淡淡说道:“到战王府后,应该有机会让你们开溜的。时机到,你们就走吧。”

    润总管听后,瞇瞇眼惊讶地微睁,刀刀则一脸为难。

    润总管差点以为晷澈读了自己的心,便试探道:“小姐……这战王府戒备森严,你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我们逃得出去呀?”

    晷澈失笑地看着她,不以为意道:“一个宅邸而已,又不是监狱。总要出门采买、办杂事吧?多的是借口让你们出去。更何况,要是被软禁,想办法翻墙囉,距离活命只有一墙之隔,你们翻不翻?当然用撞的也要撞出个洞逃走啊。”

    晷澈的话听得润总管热血沸腾,心想:“好一个鬼灵精怪的异族小姐。先不说方法行不行得通,光是那一个又一个尝试解法的点子,就让人雀跃不已。”。

    此时,咬着自己下唇的刀刀,怯生生的说道:“小姐……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啊?”

    润总管和晷澈同时翻了下白眼,只是润总管翻在心里,晷澈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夹着苦笑与无奈看着刀刀,说出和润总管一样的想法:“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担心别人?”

    刀刀低下头,忍着一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见她这模样、这心性,晷澈心口一阵堵塞,刀刀简直跟以前的她一模一样,有种近乎愚蠢的愚善与高得出奇的圣母情结,大难临头还不懂得先自救,错把牺牲当高洁。

    晷澈将背往后靠,双手抱胸,闭起眼,淡淡说道:“善良是很珍贵的,要有原则的使用。否则只会沦为被占便宜的对象。”她右手挡住自己一个哈欠,继续道:“自己安全,才有机会拉别人一把,抱着一起死是愚蠢,不是善良。”

    尽管晷澈脑筋灵活、性格大胆,但润总管仍跳出来提点一下眼前这位异族小姐,说道:“小姐,翻墙之事说归说,可千万不能做啊。”

    “嗯?”晷澈勉强还睁着眼,发出疑问。

    “千万别跟皇族对着干。他们拥有的能耐,不是我们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这战王府历经多名自告奋勇或利益交换入府治病的大夫,其中也不乏用不正当手段逃走的。听说燕妃先是抄了那名潜逃出府的大夫本家,把家族里每个人斩首后,尸首挂在刑场示众3个月,那惨状啊……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他咽了咽口水,似在诉说什么禁忌的话题一般,小心翼翼继续道:“3年后啊,那名逃走的大夫于远在边境的竹叶州被逮到,最后被送回战王府,以欺君之名被下令凌迟致死啊……”说着,润总管自己都打冷颤了,更别说一旁刀刀听得快吓晕了。

    晷澈听后闭上眼沉默着,脑中评估着牺牲秦家一家老小换自己自由值不值得。

    秦沐月开朗天真的可爱模样出现在她脑海里,又落眼看向秦沐月替自己打包的绿白相间小包裹,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个大夫,不过是个王爷,有必要劳师动众杀他全家,还追到天涯海角吗?”

    果然,目前还没有立即性危险的情况下,她下不了手,那天真的傻女孩人生才正要开始。不过要是危急到她生命安全,恐怕就只能替秦沐月祈祷躲过血光之灾了,毕竟对于秦家那对父子,她没有任何怜悯之心。很乐意送出抄家之祸当回礼,感谢他们又是软禁她、又是拿她命换钱的款待。

    润总管点了点肥扑扑的脸颊,解释道:“小姐你有所不知啊,皇族最看重声誉,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拨乱反正。更何况……当朝帝尊是九王爷的大哥,对九王爷可是照看有加,相当重视呢,当然不会允许区区平民损了九王及皇室的威信了。”

    “那基本上进府后根本成笼中鸟了。天啊……难道每个时空都得历经差不多的历史轨迹吗?在我看来,他们皇族才是欠矫正的那群人。”这时晷澈才发现自己有多累,疲惫感及睡意总是不挑时间地点,任性地找她报到:“睡一下,到了叫我……”

    在颠颇马车上沈沈睡去的晷澈,没发现润总管与刀刀面面相觑,不懂她话中意思的疑惑表情。

    润总管不禁开始思考,“这样古怪好玩又冰雪聪明的小姐,若在战王府香消玉殒,多浪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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