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轧响,便如那惊雷一般,扰的人头疼,虽是晴空万里,可在言玉心里便如阴霾遍布一样,叫人消沉。

    只因今日是她的好父亲为权势弃了她的日子,撩起车帘看一看,再有不远便到王府了,她就要彻底远离家乡,从一个县官小姐变成夏王府的婢女了。

    “老爷老爷!您快看呐!那站在门口的是郡主吗?郡主亲迎啊!”同在车内的继母崔氏拍打着言玉的亲父吵嚷着,两人一齐撩开车帘。

    前面不远处便是夏王府,金制的三个大字挂在府外,向下看,一个看着年纪尚轻,资容却是绝世的女子立在府门边,身后还跟着一群谦卑的婢女,那女子也探头朝马车边看着。

    言家这两位长辈看这女子,无论是外表还是气度,衣着还是冠帽,都是高门贵女的样式,便认定这是夏王府的小姐、京城的郡主夏景言了。

    一下马车,言家那两个便急匆匆的要拜,跪都已经跪下了,反倒让那女子着了慌。

    “哎哎哎!言大人,言夫人,您们拜我做甚?”女子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

    这时了,言玉才搀着婢女的手缓步下了马车,听这一句,也同自己父母一样疑惑,傻傻的站在一旁。

    “您……您不是郡主么?臣等自然该拜。”言家两个面面相觑,都是这身打扮了难道还不是郡主?没听说过夏王爷有妻妾啊?

    “奴婢是王府女官陆朝芽,并非郡主。”那女子叹了口气,果然,与别官拜她的理由是一样的,又是错认了,不快的微微躬了下身子作礼,说:“奴婢是伺侯郡主的女官,今日知言玉小姐入府,怕言玉小姐不知王府规矩,特来迎接。”

    “哦……”言家老夫妻俩才尴尬的相互扶持着站起身。

    这下京城可要热闹两天了,原县的县官和夫人刚到王府便拜了王府的婢女,还称其为郡主。

    “言大人将人送到了便回吧,奴婢带言玉小姐入府便是。”陆朝芽又躬了躬身作送别礼,正常人都知这便是逐客令了,可偏言家这两位糊涂。

    “陆大人,臣已到王府,该入府与夫人一同拜见王爷才是啊。”

    “不必了,王爷事忙,恐是无时见大人了,大人还是请回吧。”陆朝芽再次躬身作请,言语充满不屑,她一个婢女都懂的有眼色,原县的县官竟不懂。

    “好吧,那老臣便先告退了,请陆大人代臣向王爷问好。”

    “好的,言大人慢走。”陆朝芽再没了耐心,上前拉上言玉便回了府,再不理会旁人。

    府中十分清静,便似无人一般,幽静安宁,言玉审视着府中的一切,辩着方位也认着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夏王府中估计也不差,同作女官的陆朝芽在府中尊贵如厮,怕不是善茬,言玉做好了勾心斗角的准备。

    想想之前特意做了功课的,夏王府共有三子一女,都各有功名,长公子是夏王爷,为人温文尔雅,都说是好相处的,二公子是侯爵,为人刻板,脾气还有些差,但也是对事明察秋毫,十分正直,三公子是将军,年轻气盛,平时贪玩些,可也不是浪得虚名,小小年纪便攻下过数座城池,为人也好相处。

    这都不是事儿!言玉不是个好惹事的人,素来是中规中矩,想必也惹不到三位公子,只是这王府中,还有一个郡主。

    也是听了外界传闻,安宁郡主夏景言,年方十三,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十八般武艺倒是精通!人家别的姑娘是时长请师傅教导歌舞,她是时长摆擂台比武,她下手又没个轻重,总将那些放大话的各家公子们打的鼻青脸肿,还得叫人抬着回府,而且还有说是她蛮不讲理,别人说不得她一两句,就会被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三位公子也就偏宠着她,什么都向着她来。

    言玉来到王府,谁都不怕,就只怕她,看看陆朝芽便知晓了,一个郡主的女官,穿得如此高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呢!平常的婢女,哪怕是在宫中伺候陛下的,也没有敢如此的,这是礼数的问题,然而夏景言却不管不顾,为了自己开心,执意要婢女陆朝芽与她同服,可想而知郡主夏景言究竟有多跋扈。

    扭头偷偷看一眼,陆朝芽昂首挺胸,步行缓慢,倒真有那郡主的气质,注意到言玉的眼神,陆朝芽也回过了头。

    “这是我最后唤您一声言玉小姐,从前往后您便只是王府的女官,从前的一切如今便都要改了,按王府的规矩来。”陆朝芽的口气很是傲气,不过她也确有傲气的资本,谁叫是郡主身边的红人呢。

    言玉应了声是,耳边又传来身后婢女们的窃窃私语,虽听不清内容,但也可想而知。

    “你不必对我谦恭,王爷说了,你我二人从今往后都是女官,平起平坐。”陆朝芽瞧了言玉一眼说着,“听闻你已过及笄,那便是长我两岁,大家都是做女官的,从今往后便都是一家人,我便唤你声姐姐,进了王府应先拜见四位主子,王爷和侯爷此刻恐怕在忙公务,我们不便打扰,所以我们便先去拜会将军,你可识得?”

    “画里见过,夏将军年少有为,是东江一品将军,攻下过数座城池,民间多有传闻。”

    “那便好,我们现在便去将军院中。”陆朝芽遣散身后的一群婢女,独自带着言玉进了一个院子,进之前,还不断提醒着言玉,王府规矩很多,一定要严肃对待。

    陆朝芽走到正堂,却不见一个下人,正疑惑着,突然从屋里传来一阵嘻闹来,陆朝芽当是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前推开门,言玉也赶紧跟上。

    门开了,一束光照进了有些昏暗的阁屋,映在正堂座位上,夏景宸左手酒杯,右手叶子牌,脸上还有一堆白条,见突然来的不速之客,夏景宸愣住了,他身边坐着的一起打牌的人也愣住了。

    “额……”陆朝芽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赶紧转身就把言玉推出了门外,对言玉说了句:“等我一下。”又赶紧关上了门。

    正经?严肃?见这场面,言玉也有点懵,却也不好说什么。

    “小芽儿,那人谁啊?”阁内,夏景宸喝了口酒。

    “你还问呢!景宸哥我不是说了嘛!言玉今日要入府的!我们装一装正经好不好!”陆朝芽冲上前撕掉了夏景宸脸上因打牌输了而贴上的布条,又赶紧夺了所有人的牌随便找个地方塞了,简单将桌子收拾了一番。

    “只是个县宫的庶女而已,至于嘛,王兄不也没说什么嘛。”夏景宸努努嘴:“整个夏王府谁正经啊……”

    “闭嘴!坐好!”陆朝芽拍着桌子吼着,夏景宸和其余人心一绷,惯性的听从陆朝芽的话。

    看着像样点儿了,陆朝芽才改了自己的苦瓜脸,开了门唤言玉进来。

    言玉才进了门,看着夏景宸专业的假笑,莫名有些尴尬。

    拜礼很简单,进屋叩个头就行了,夏景宸僵笑着应了句“免礼”,拜礼便结束了,言玉便该跟着陆朝芽去拜见郡主。

    临走了,夏景宸叹了口气,又被陆朝芽瞪了一眼,赶紧坐好,等陆朝芽彻底离开了,夏景宸才松了口气。

    唠叨精可算走了。

    第二站,寓情阁,路上,陆朝芽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京城里没有公主,我们郡主便是最尊贵的女眷,郡主知书达礼,是女中典范,我们王府上下,都要尊之敬之。”

    言玉点点头,毕竟谁敢不敬啊,那不等着被打?

    言玉想着,刚刚那事一定是个意外,将军平时便有传闻贪玩,旁人一定是正经的,想到这儿,言玉端正了姿势,准备去见王府的“小祖宗”夏景言。

    中正堂又是无人,陆朝芽和言玉有些疑惑,便拦了一个婢女问:“午时了,郡主呢?”

    “回姐姐,郡主还睡着呢。”侍女答道。

    “啊……”空气中飘过亿丝尴尬。

    陆朝芽偷看了言玉一眼,好家伙,刚跟人家吹了郡主知书达理中规中矩,转眼郡主就睡到午时不起床。

    陆朝芽顷刻间怀疑人生,等她怀疑完了,言玉又听见熟悉的一句:“你再等我一会儿。”不等言玉回应,陆朝芽早已蹿进了堂屋关上了门。

    堂屋里,夏景言背面朝天,睡的昏天黑地,甚至还打着呼噜。

    当然,装的。

    “郡主!起床了!都午时了!言玉今日来拜,别让人家看了笑话啊!郡主,咱就正经一天行不行!装个样子好不好……”陆朝芽在一旁吵嚷了半天,然而夏景言仍一动不动,稳如老狗。

    没办法,只有最后一招了。

    “郡主,用膳了。”

    “嗯!今天吃什么?”果不其然,夏景言立刻爬了起来,抹了把脸,但没想到的是,夏景言直接无视了陆朝芽和言玉,小跑着出了屋门,看这方向,厨房没错了……

    门口的言玉见门开了,心里瞬间咯噔一下,结果还未来得及下拜,夏景言就已经没影儿了。

    ???啥情况?

    言玉逐渐意识到,会不会王府其实没那么可怕?

    “郡主不愧为习武之人,果真来无影去无踪……”言玉拍拍陆朝芽的肩膀,以示“安慰”。

    郡主,您干的漂亮!

    找不着夏景言,陆朝芽也只得放弃,拽着言玉就走,不似刚才那般,语气里多了些“气愤”。

    “走!我带你去见侯爷,东江的蔚凌侯!绝对正经!”

    陆朝芽简直无语,得了,王府以后没脸见人了啊!不过在刻板印象里,王府二公子,东江的侯爵,一贯板着脸,克己守礼,他一定没问题!

    “连个树枝都锯不下来,起开,我来!”

    “侯爷,您小心啊!”

    “你们给我扶着梯子。”

    还未得进院,其中就传来一阵嘈杂,二人停在了门口,言玉偷偷往里观望。

    一个身着墨蓝色衣裳的公子正推开身边的人,撸了撸袖子,拿着锯条就顺着梯子上了树,手起锯落,从树上掉下一截树枝来。

    “你看!这不就锯下来了么!”夏景玄往下喊着。

    底下的四五个木工看着树下的那根枝条陷入了沉思。

    “侯爷,您砍下来的是新枝,我们要砍的是旧枝啊……”

    “哎呀……”夏景玄观望一圈,还真是如此,“那你们再等会儿,我把那旧的也砍了!”

    门口的言玉看了看陆朝芽,她不说话,像是在怀疑人生。

    “走吧我们不拜他了。”陆朝芽拉上言玉就走。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

    最后一个了,王爷您挺住!!!

    陆朝芽还是希望王府能给外人留下一个正经的印象,为此她还提前了一天专门告知主子们装一装正经,谁知还是泡汤了,夏景笙是陆朝芽最后的希望。

    准叙圈内书墨添香,大道两旁的花开的清丽,树丛抽了新芽,一切如往常一般,总算有一正经的了,陆朝芽最放心的人,没有再过多询问,陆朝芽直接带着言玉去了后院,那儿的凉亭是夏景笙常与人下棋的地方。

    不出意外,夏景笙果真坐在亭中,与王府一名门客赵且臣在亭中弈棋,夏景笙青衣持白子,赵且臣墨衣持黑子,两人谈笑着,时常又互敬茶水,细丝的屏风遮挡着阳光,微风拂起亭四周的帘布,一切就像一幅画一般美好。

    “王爷!”陆朝芽笑着走上前,可算有一个正经的人了。

    离的稍远,夏景笙未听到陆朝芽在叫他,赵且臣便拍了拍夏景笙的手,朝陆朝芽的方向指了指,同时放下手中棋子,想要站起身来,谁知夏景笙一不小心还踩着他的外披。

    下一秒,陆朝芽眼睁睁的看着赵且臣摔倒并一把将夏景笙扑倒在地,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王爷您没事儿吧!”赵且臣趴在夏景笙的身上急切的将夏景笙上下扫视一圈。

    “且臣,本王无事,但你要再不起来,本王怕是一会儿就有事了……”夏景笙两手背身向后撑着地。

    远处看看,这风景真美。

    陆朝芽掐着自己的人中,白眼一翻,“咚!”的一声,还是倒地了。

    “哎!陆姑娘!”

    “陆姑娘!”

    “朝芽!传太医!”

    王府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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