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是淮州官员的老二,甘惟澧一没,他就是江淮话事人。

    于公于私,干掉甘惟澧都很划算。

    哪怕淮州乡党因此元气大伤,也能接受。

    毕竟江淮势力太大了,现在又直接拉了外州所有仇恨,不自己砍自己一刀,真的顶不住。

    有了周继带头,其他官员更加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倒下一批淮州官员,上位的总有自己人吧?

    “今日,我等与陛下一同为国除奸!”

    “好!诸卿不愧是朕看中的国家柱石!”

    赵政抚掌,甚是欣慰。

    张识节眼巴巴的看着他,直眉楞眼,那意思是,咱们并肩子一起杀奸贼,陛下给点表示呗?

    金砖银砖琉璃砖太市侩,都是为国为民,不如就赏几个大水缸?

    赵政正想一脚踹过去,忽然有人来报:“陛下,那些没有中榜的寒门士子,闹起来了!”

    “这可不巧了吗!”

    十二个大官儿和赵政都笑了,报信的赤羽卫只觉得背后一寒,只觉得这笑阴恻恻的。

    .........................

    寒门士子,这次是真被逼急了。

    淮州士人徇私舞弊,太过猖狂,直接霸榜。

    外州的考生,如果有些身份背景,倒是还有机会入朝为官,他们这些寒门,仕途可就全断了。

    眼见着复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心里更急。

    万一结果不变怎么办?

    万一小皇帝和文武百官硬是要捂着盖子怎么办?

    万一最后只是敷衍一二,淮州士子仍占据大多数,该怎么办?

    一场如此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已经让他们对朝廷的信任跌落谷底。

    而且前几次的科举,他们又不是没看到,上榜的江淮士人一次比一次多,谁也不瞎,知道朝中有人纵容。

    为首一人。

    是幽州人陈拾遗,他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一块木牌,上书三个字“不干了”,背后还背着一把七弦琴。

    赌坊下注,他中头名的概率不小,偏偏连末榜都没上,名落孙山!

    陈拾遗身后是寒门士子们,士子们的两侧,是一方半径二十米的墨池,和一尊高约物米的五鲤砚。

    当年小皇帝登基后,亲自主持了一次科举,墨池和五鲤砚,就是小皇帝亲手开凿、雕刻。

    墨池不用解释,效仿先贤故事,五鲤砚则是取鱼跃龙门之意,金榜题名日,便是鱼跃龙门时。

    寒门士子们义愤填膺,声泪俱下,就差举手高呼不公平了。

    其他士子也出了屋子,凑在一边看热闹,不是上榜之人,没有被关押看守,只是在屋内休息。

    赤羽卫想要平息群情,却又不敢做的太过,要是伤了个谁,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要造反吗?”

    对付这些人,还是蓑衣卫更有经验。

    任平生带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蓑衣卫,抽出柴刀,这群读书人立即噤了声。

    陈拾遗忽的扔下木板,坐在地上,背后七弦琴横放。

    春风拂面。

    春天不像夏天那么酷热,也没有秋天那么干燥,冬天那么寒冷,分外舒适。

    是个最让人心安的季节。

    春闱,就在这最好的季节中举办。

    陈拾遗轻弹七弦琴。

    旁人仔细聆听,心中起了波澜。

    这琴声,在描绘着春日景象,生机盎然,百花斗艳,万物复苏,更有燕子北归,叽叽喳喳,琴声短促而急,轻快翩然。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得贡院的柳条弯腰。

    陈拾遗的琴声,渐入佳境,可不知怎么的,曲中竟然隐约有了一丝悲音。

    他浑身气劲自然而然融入到琴声之中,声音大振。

    但那声音,却不再轻快翩然。

    本该轻拂而过的春风,变得好似剪刀一样。

    代表着春日欣欣向荣的燕子,都好像无法承受着突然转凉的春风,叽叽喳喳变作了哀鸣。

    众人本来沉浸于曲中,欣赏着琴曲,心中佩服。

    不愧是那个三次会试,三次上榜,却三次自抹姓名,不参加殿试的陈拾遗。

    人人面露陶醉之色,甚至蓑衣卫都有些失神。

    但这琴音忽然变动,人人只觉得寒意袭来,身体一颤,露出惊诧之色。

    一只北归的燕子,从天空下坠落,摔在地上。

    春风落燕。

    在场二百二十九名寒门士子,无不心中悲戚。

    这弹的哪是琴,分明是弹在他们心上啊!

    北归的燕子,趁着春风,筑巢安家,就像是他们借着春闱,立身立命一样。

    却不想,春闱只录江淮士子,不录寒门。

    送燕子北归的春风,渐渐寒凉,吹落了燕子。

    寒的是春风,也是他们的心。

    一边默默观看的甘惟澧,表面上不做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干的漂亮!

    科举结果已经出来了,蓑衣卫出手,加上外州官员复查,也没有查出任何徇私舞弊!

    仍有七成名额,归属于江淮士子!

    剩下三成,肯定也是外州有身份背景的士子补录!

    毕竟小皇帝要考虑到舆论,补录寒门,只能买点名声,补录有身份背景的外州士子,则可以安抚这些人背后的势力,下次科举,也就好办一些。

    不过......

    甘惟澧在陈拾遗身上打量片刻,寒门确实有些才子。

    就比如这弹琴的陈拾遗。

    陈拾遗在琴道上颇有天赋,借此入品,如今已是五品,参加武举,说不定都能有个不错的名次。

    算上这次,陈拾遗已经参与了四次会试,前面三次,都是榜上有名,但他自己抹去姓名,放弃殿试,只为争一个会试头名。

    前面三次会试,一次名次比一次高,到了上一次,更是第三名,眼见着这次可能就要拿到头名,却出了这种事,心意难平。

    甘惟澧心中暗笑,陈拾遗所用的七弦琴,还是当年小皇帝听了这事后,亲自取原木雕琢,以示嘉奖,不想这种人才,过了今日,只怕再不会为大乾效力。

    日后可以收入府中,留作心腹,或是引荐给六国中有真龙之气的后裔,好处多多,全便宜了自己。

    这时候,赵政和张识节、周继等人出了小屋。

    人人面色沉凝,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见了地上落下的燕子,赵政轻轻努嘴,任平生立即会意,捡起了燕子,陛下今晚要加餐。

    旋即,赵政望向陈拾遗等人,笑着道:

    “朕还道是外面有什么动静,原来是你们在闹腾。”

    “落榜了,弹什么琴,得赋诗一首,要不第后赋菊,要满城尽带黄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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