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双蓝眼睛我一点都感觉到亲切,真的。虽然跟这些玩意一起待了好几年,可是现在我不是它们中的一员了。而且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走亲戚的。但是它没有攻击我,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我。

    面对这么个脸都烂掉了的天灾士兵我觉得还是不要说话了,于是我开始缓缓后退,后退两步之后它也没有反应,喜出望外的我赶紧往议政厅里走去。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它几眼,但是它只是站在街口的位置看着我,并没有追上来。

    说实在的我除了疑惑之外更多的就是庆幸,现在能不战斗我想避免一切非必要的战斗。

    议政厅的大门已经有半扇门掉下来了,而地上的灰尘告诉我这里前段时间有不少“人”从这踏过。但仅仅是往里走,没有往外走的脚印。

    议政厅的窗户都是完好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为啥是完好的。可我宁愿它们都是破的!

    窗户上的泥土让光不能很好地射进房间内,所以虽然外面是白天可屋里却很昏暗。迈进议政厅后我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一点,再轻一点。这是我能做的唯一让我能有点心理安慰的事情。

    我也知道可能这样没用,毕竟那么多脚印往里走而不见出来的就意味着这里面的人数众多,而且这些玩意似乎真不是靠耳朵发现猎物的。

    经过第一个过道岔路的时候我缓缓将身体露出来,眼睛瞟向右边,果不其然!那些开着门的房间里透出微弱的光让过道里能看清有什么,两个站着一动不动的士兵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视野里,左边更多。

    我提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一步!两步!三步!脚尖踩在这已经多少年都没维修过的木地板上走了过去。万幸!没发出动静。

    可是再往前上楼梯那就麻烦了,第一步就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将脚尖试探着往一边踩,想找一个不发声的着力点,但是试了好几次都不行,突然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别试探了!上来吧!”

    这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被它吓了一激灵,可就在我这一愣神的时候我清晰的听到了身后传来铠甲的声音!那些一动不动的天灾士兵们活了!

    跑?

    还是继续往上?

    一瞬间我想到的只有这个。也是……很惭愧,我没有那种藐视这些死人的本事。我觉得单凭我自己可能杀不死敌不过它们。可楼上那位既然让我上去……或许也没那么糟。于是我落脚,然后赶紧提步噔噔噔上楼去了。只不过上到二楼的时候楼道口就有注视者了,它们全都是蓝眼睛。

    上到三楼的时候围观者更多,它们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而三楼右侧有个房间里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来这里!”

    围观者们很自觉地闪到一边给我让出路来,那个房间的门是很大的,敞开的门里射出来的光让过道比一楼的是明亮多了。而当我站在门口往里一瞅的时候,一副穿着夸张长袍的巨大的骷髅架子展现在我面前。

    我一下子有点恍惚。

    “没想到你会来。”它那已经烂的露出了颈椎的嗓子不知道是如何发出声音的。

    “你是……”我惊讶地盯着它。

    “哼……”它不满地哼了一声:“离开阿尔萨斯之后,你变的健忘了起来。”它说。

    “不是健忘!”我反驳,“是你的样子……”我皱了皱眉,“真的认不出了。”

    它现在哼的这一声就意味着它有点不高兴了。“倒是你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它说。

    “嗯,我比较注重保养。”我说。

    “还是那么令人生厌!”它补充了一句。

    我撇了撇嘴,“好吧,别绕圈子了,告诉我你是谁。”

    “当年留下来的除了我,还有一个萨尔诺斯,而且莱斯不在这里,你说我是谁。”它张开那张裸露的满是发黑牙齿的嘴巴,一股子淡淡的蓝光从它嗓子眼里冒出来。

    “阿拉基?”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它的脸上仅剩的那点皮是做不出什么表情的,但它的声调告诉我它似乎不是很喜欢我。

    “我这是高兴地笑。”我说:“见到你我很高兴。”

    “是么!”它阴阳怪气,“但是我没那么高兴。”

    我撇了撇嘴。“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我先发问。”它说。

    “我可不是来让你审问的。”我说。

    “即便是审问又如何,你想走也是绝对走不脱的。”它说。“你最好乖乖回答问题,我们之间的那点友谊还是算数的,我也希望你能明白。”

    “这是威胁咯?”看着它的脸我不由得想到了一会要是打起来我该怎么弄才能杀死他。

    “随你怎么想。”他说。“你为什么要离开阿尔萨斯?”

    我皱了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虽然没有跟随阿尔萨斯去北方,但是我还不瞎。”它说。

    “嗯?”我不解。

    “你……身上已经失去了巫妖王的能量,虽然你还是个死人,但你已经跟我们不是一类。”它说:“而且……如果你依然效忠阿尔萨斯,你就不该是刚才那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以为我看不到么?你蹑手蹑脚的样子简直既可恶又可笑。”它说。

    我只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说吧,为什么会离开它?”

    我打量着面前的巫妖,揣摩着它到底是啥意思,它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沉吟了一下我回答道:“阿尔萨斯的力量消退了。”

    它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我注视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就像……希尔瓦娜斯一样么?”

    “你说话的方式跟我跟希尔瓦娜斯没有多大区别。”我说。

    它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们可不是……一类人。”它说:“我还是忠于我的国王的。”

    我也回了它一个不屑的哼声。“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脑子清楚了的?”

    “我一直都很清楚。”

    我摇了摇头,“要是你脑子清楚,你早就杀了我了。”我说。

    “我没说不杀你。”它说:“希望你要明白。”

    “你很罗嗦……”我笑了笑。

    “我要先弄明白……你都发生了什么!”它说。

    “阿尔萨斯已经……退化了。”我说:“它的能量已经控制不了那么多亡灵,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你这种行为是……叛国罪。”它说。

    “可拉倒吧!”我摆了摆手然后走向了旁边一张满是灰尘的椅子。“叛国罪?”我笑了一声,“咱们谁都别说谁了。达拉然是被毁灭了,要是没毁灭你也不至于这么说。”

    “但是阿尔萨斯没说要杀了我。”它那双蓝眼睛似乎充满了不怀好意。

    听到这句话我就这么盯着它,沉默了一下,我撇了撇嘴,“那杀了我有什么好处没有?”

    “没有好处就不能杀你了?”它的语气充满了挑衅。

    “哼!”我白了它一眼,“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现在是替希尔瓦娜斯工作么?”它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问道。

    “当然不是!”我说。

    它发出的声音显然是不信,“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刚从南方回来。”我说。

    “南方?南方是哪?”

    “暴风王国。”我说。

    “啊!暴风王国!”它笑了,“你可知道克尔苏加德大人现在就去了暴风王国。”它说。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或许……他是去找你了。”阿拉基说着竟然笑出了声。

    “开玩笑也找个能让人相信的理由。”我讥笑道。

    “你不信么?”

    “我可是一路走着来的!”我说:“从暴风王国走路来的这里,不是从海上,也不是飞来的。”

    “哼。”阿拉基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可以不相信,这没什么。”

    “它去找我做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去南方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阴笑起来的样子很讨厌。

    “那些亡灵是怎么回事?”我问。

    “哪些?”

    “自从希尔瓦娜斯觉醒之后,天灾士兵据说不是……几乎要消失了么?”我问。

    “是啊。”阿拉基说:“是这样。”

    “现在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的脸,希望看到一些跟他话语一样的表现。

    “瘟疫又回来了,天灾又回来了,很快国王……也要回来了!”说着它阴恻恻的笑了。

    阿尔萨斯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我难以置信,可是我心里又不得不信。我是绝对相信阿尔萨斯会回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什么时候?”

    “很快。”它说。

    “我不信。”我说:“他在寒冰之下已经沉睡了很久了。”

    “信不信由你。”它说:“作为国王的忠实仆从,为迎接主人归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我抿了抿嘴,冷冷地看着它,轻轻地吸了口气。“你们最近树立的敌人有点多。”我说。

    “没关系。”它毫不在乎地捻了捻没有了皮肉的手指,只见一团蓝色的火焰在它指尖燃烧了起来。“这些死去的活人最终会杀死那些还没死去的人,死亡的呼吸会……带走所有生者。”它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我,“还有那些背叛了国王的……叛徒们的……生命!”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问它。

    “什么好处?”它捻灭了那团火焰。

    “杀死所有人,你会得到什么?”我问。

    “他们活着原本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它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意义?”

    “我也活过。”

    “你愿意死么?”

    “我死过,但是死亡带来的远远超过了我活着的时候带来的。”它说地很平静。

    “但你不能为那些生者做选择。”我说。

    “这不是我的选择。”它呵呵笑了一声。“这是……国王的选择。”

    “你倒是挺会踢皮球!”我哼了一声。

    “这不是踢皮球,是……忠君爱国。”

    “你的国已经亡了,国王的国也已经四分五裂不复存在。”我说:“没有谁能替谁做选择,尤其是生命。”

    “你走路踩死地上的虫子的时候你考虑过那些虫子了么?你一巴掌拍死那些飞虫的时候你考虑过它们么?神在决定创造和毁灭的时候会考虑那些蝼蚁般的生命么?”它轻轻的摇摇头,“会么?”

    “你这是诡辩!”我说:“人怎么能跟虫子比。”

    “在神的面前,我们皆如蝼蚁。”

    “但你不是神。”

    “我的国王是。”它轻飘飘地说出的这句话却让我感觉说的那么坚定。

    我诧异地盯着前面这个巫妖,它说它的国王接近于神!

    “荒谬!”我轻轻地说道。

    “荒谬?”阿拉基走到了我的面前,它将脸凑到我的面前,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我慢慢地说道,“人们口中的神……可曾复活过任何一个人吗?”

    宗教是什么?

    我记得在好多好多年前我就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开始我是没有答案的,但是后来我……觉得我找到了。但是后来我又认为或许是自己太狭隘了。可是再后来我觉得……这玩意……真的,是人类弄出来愚弄自己和愚弄他人的玩意。

    不是么?

    宗教的起源一定是源于愚昧无知和未开化,人们对自然,对一切自己暂时无法战胜的,未知的力量和现象产生恐惧的时候来安抚自身内心的一种方式,人们崇拜火,崇拜太阳,崇拜月亮,崇拜水,崇拜狂风和闪电,它们在这些力量面前根本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学会了……一点,我打不过你,我愿意侍奉你,我愿意归顺你,我愿意奉献我的祭品来让你保佑我。不要欺侮我,不要对我和我的家人产生太大的……伤害。

    而在这个过程中,当公共资源变得有了剩余的时候,人的脑子开始了开化,于是就产生了权力和等级,为了这个称之为权力的东西,要将尽可能多的人团结在自己的周围为自己服务的时候,宗教就会发挥媲美武力,甚至超越武力的作用!

    而宗教的代言人,神的代言人……往往是获利最多的一类!

    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话,宗教就是一种统治的手段!

    当权者用它来驾驭大部分信仰它的人,造反者用它来提出造反的借口!一切都是合理的。

    但是对个人而言,宗教有什么意义?

    哈!宗教的意义是……让人的心……安稳下来!对,要相信,要坚定的相信……所谓“神”的旨意,做“神”让做的,不做违背“神”意愿的事情。用这种东西来约束内心的……大部分原本是野兽才有的本能,从此……那人就并不是野兽了,他成了……人!

    对,宗教就是自我安慰,自我麻醉,自己给自己找借口的方式!好让自己心安理得!

    然后……在宗教教条的约束下,和部族约定俗成的规则下,形成了法律!啊!那时候不叫法律,叫……规矩!然后在“规矩”和“教条”的促进下,人们开始有了属于他们的行为准则,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是好事,什么事应该受到谴责或者责罚,于是形成了一个东西……叫“道德”!

    有了这个玩意,人就不在是野兽,人……彻底成为了……人!

    而所有宗教已经从最初寻求大地母亲的庇护,探索大自然的规律和秘密,探寻生存之道变成了……另外一种独特的方式。

    我并非一定要反对它,我并不反对宗教,因为人……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并不都是恶意,人们拥有一种互相帮助,友善,怜悯,慈悲的……心!这是宗教最积极和正面的地方。

    虽然我孤身一人多年,我不是很喜欢扎堆和与人打交道,但是……我内心对人类还是抱有一丝善念,也就是我知道人在很多时候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善意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阳光之外最耀眼最温暖的东西!

    即便人们生活的并不如意,并不美满,并不富足,但是他们心中还有善良存在,还有一种极其珍贵的东西叫……希望!

    看着面前这个家伙的眼睛,听着它嘴里的话,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深表赞同,甚至我会附和道:“对!说得太对了!”

    但是现在我看着这个或许并不一定充满恨意,但是已经迷失了自己的家伙,我忽然就会理解它,这种人迷失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它的内心从未感受过爱和善良,甚至从未把自己放在善良和阳光下感受过温暖,所以他们不懂。亦或许,他们内心本就是对爱绝缘的,他们是天生就不会产生爱人的感觉,他们只关注技术,方法,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我面前这位……应该就属于第二种!他说的那个神不能复活人的事情,或许根本就是他用自己的所学,用魔法术,用圣光法术去探寻宗教中那种现实一直没有存在的,但是却被记述下来的方法!比如所有故事和传说甚至教义圣典中许诺的“复活”!

    但是到头来,他们发现在光中找“光”是……找不到的!

    用阿拉基的话来说“寻找光的方法……只有将自己沉浸在黑暗中!”它说它找到了!

    它的话我听着还是有道理的。

    开始我想反驳它,我并不是不能反驳它,但是当我想到自己,想到希尔瓦娜斯,想到他的时候……忽然我又释怀了。

    没错,达拉然的魔法师几百年来,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复活过一个人,那个叫梅里·冬风的家伙究竟是不是死人转世我现在也没搞明白。而所有研究死人复生的法术在达拉然,在肯瑞托,在提瑞斯法议会都是禁止研究的,或者说叫禁止拿到台面上研究。

    偷偷研究这种法术的人,以克尔苏加德为代表的人不仅被驱逐出了达拉然,而且还被通缉了。圣光之术可以治愈,但是却始终未见过,从未听说过谁因此而复活了。但是从兽人入侵开始,这种事情就开始出现!这也不得不让人内心产生一些其他的想法!

    所以我理解它。

    但是我有不得不肯定一件事,就是它现在的思想……符合它的内心,符合巫妖王的要求,但是却完全不符合所有生者的意愿。当然了希尔瓦娜斯带领的被遗忘者确实也是复活过来了,但是他们究竟算什么?

    联盟……我觉得联盟接纳他们的可能性很低,很低这个词还是我保守着说的,就是接近于零。部落那边呢?如果被遗忘者的领袖是个兽人或者是巨魔!都比高等精灵要好得多!但结果恰恰是被遗忘者的领袖是……高等精灵!

    高等精灵跟兽人,跟巨魔可绝对算得上是世仇!即便现在部落里的巨魔是荆棘谷里的,不是阿曼尼巨魔,但是一个种!兽人更不用说了。

    那么……亡者究竟算怎么回事呢?

    而此时的巫妖王阿尔萨斯陛下似乎对所有生者都心存不满,他的手下这群家伙也真的是跟他们的主人是一条心,一个思想!即便阿拉基让所有人死的愿望跟阿尔萨斯的初衷是不同的!但结果是一样的!

    我没有反驳他,没有必要。我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导师,更不是他的爹妈,且不说有没有教育他的义务,一个人转变观念可是……很难的。

    在我察觉道这个问题之后我动了杀心。

    是的,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可以选择杀了它,杀掉他之后就万事大吉了。即便后面还有克尔苏加德,还有阿尔萨斯,至少我先将它弄死!

    可是我发现我想多了,在我观察它的时候它也在观察我,而且它似乎还猜到了我内心的想法。

    “你想杀我么?”它问我。

    我赶忙摇头,然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所作的一切都跟我无关。”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么?”

    “你觉得我会帮助那些活人,还是希尔瓦娜斯呢?”我立即将问题抛给了它。

    “巫妖王要你死的。”它说。“但是看在友情的面子上,我今天放你一码”

    蓝色的火焰从他颅内冒了出来,那冷冷的火焰中传来一个声音:“下次再遇见你,你最好选择帮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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