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明吃惊的问:“城里的百姓为什么要扒倒城墙?”
“城中百姓当中很多人从事盗匪的行当,晚上城门一关他们出城只能翻越城墙,总翻越城墙自然就会故意破坏。不过也正是城中从事盗匪的人多,永安城从来没受过匪盗的骚扰。”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如此荒诞的事。
宋启明心中苦笑,说:“还是真是难为永安县令了啊。”
“是呀。每当朝廷征收纳税饷银,就是永安县令陈忠实最为头疼的时候,整天都心惊胆战的。”
说着话他们来到了永安城门外,永安县令陈忠实跪拜在地,带着哭腔说:“下官拜见知府大人,大人你可来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赵学升下马搀扶,说:“陈大人快起来,我虽为你的上级,可也不用行此大礼。”
陈忠实四十多岁,浓眉小眼,高额头,薄嘴唇,宽下巴,两只大招风耳十分的醒目。这长相可有点不“忠实”了。
他脸上有淤伤,官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可以想象那些“刁民”……不,是“匪民”有多凶悍。
“这位是督查御史宋启明,宋大人。”赵学升介绍说。
陈忠实小眼睛一亮,转而眼泪汪汪的说:“拜见御史大人,下官无能,征收的练饷,被刁民抢了大半,还请御史大人为下官做主啊。”
宋启明不由皱眉,怎么跟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见谁都说让给他?
他淡然的说:“陈大人,永安的情况赵大人已经对我说了。你先把抢夺饷银的事详细的说一遍。”
陈忠实迎着知府和钦差往城里走,边走边讲述事情的经过。
陈忠实说,自从接到朝廷征收“练饷”的通文后,(通文不是圣旨,而是上一级下发的官文通告。)立刻开始着手征收练饷,十天左右征收饷银五万多,百姓缴纳“练饷”率将近百分之七十。本以为这次能顺利完成朝廷摊派下来的任务,可不成想昨天晚上,发生了“刁民”哄抢银库的事。
陈忠实立刻派兵保护银库,但饷银还是被抢了大半,在现场抓住了三十多个“刁民”,如今正关在大牢里。
宋启明问:“你口中的刁民,可有匪盗人员?”
陈忠实说:“肯定有,没匪盗成员从中挑唆一般百姓怎敢抢银库,只是他们都说自己是寻常百姓,具体谁是盗匪根本无从查起。”
“怎么会无从查起?”
“御史大人可能不知道,永安城的百姓,很多白天是民,晚上是匪。他们在城中有家室,再加上相互包庇,所以要想把真正的盗匪抓出来,根本不可能。”
“这么说,永安城中都是匪民了?”
“不能说都是,但五户当中必有一户。”
宋启明脸色一沉,说:“陈大人,你作为一方主政的官员,城中盗匪如此猖獗,你可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陈忠实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委屈的说:“是下官的失职,可永安城的情况由来已久,并不是下官上任后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请大人明察。”
赵学升也觉得脸上发烫,说:“宋大人,陈县令所说不假,永安城的情况由来已久,而且不光是永安,自从本朝禁海以后广东的匪盗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我们作为地方官员也很无奈啊。不过咱们还是先说练饷的事吧,练饷被抢你我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啊。”
宋启明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说:“先去银库看看吧。”
在陈忠实的带领下,宋启明等人来到了永安的银库,银库有官兵把手,被刁民冲破的库门还没来得及修缮,银库内也十分杂乱,遭人破坏的痕迹明显,数十个箱子空了大半,角落里还能看到几锭没来得及捡的锭银子。
“赵大人,按大明律,抢夺官银者该如何处理?”
“按律当斩。”
宋启明冷着脸说:“那就把那些匪民都砍了吧,以儆效尤!”
陈忠实忙说:“大人万万不可。”
宋启明皱眉,问:“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为何不可?”
“那些匪民在城中上有老,下有小,左邻右舍,沾亲带故的关系都在城内,要是把他们砍了,众人积怨,我怕会激起民变。而且你就是把他们都砍了,对追回饷银也没任何意义。
所以依下官之见,倒不如先暂且关押着,以稳定民心为主,然后张贴告示,只要交出抢的官银,官府可以既往不咎。”
“那些匪民会主动交出抢的银子?”
陈忠实笑着说:“因为心中忌惮白天肯定不会,所以告示是要写清楚,禁宵后把银子放在街上,到时官府会派人去收,如果饷银能如数收回来,官府可对抓住的匪民酌情处理,可要是收不回来,不但要把抓住的人斩首,第二天还会派人挨家挨户去搜,只要搜出饷银一律按匪民斩首示众,这叫恩威并济。”
好一个恩威并济!
宋启明打量着陈忠实,说:“陈大人太理想化了吧,匪民抢了饷银肯定会藏起来,甚至有的已经运出了城。再说了,你就是在匪民家中搜出饷银,匪民不认怎么办?”
“大人,征收的饷银上有官府的铸印,只要搜出来就没办法抵赖。还有,发生抢夺银库的事后,我第一时间就安排城中守备关闭了城门,所以银库中的饷银现在肯定还在城中。如今你和知府大人又带来了很多兵马,永安城人手充足,按照我的法子,虽不敢说能把丢失的饷银都找回来,但绝对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宋启明看向赵学升,问:“赵知府,你觉得呢?”
赵学升沉吟了片刻,说:“本官认为,陈县令的方法可行。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征收的练饷找回来,至于如何处理那些匪民并不重要。况且法不责众,要是永安城内的大部分百姓都参与了抢夺饷银,把他们都抓起了斩首也不现实,弄不好真会发生民变。”
宋启明说:“既然赵知府也觉得可行,那就依陈县令的法子办吧。至于该如何处理那些匪民属于地方上的政务,我作为督察练饷的御史也不便插手。不过此事和饷银有关,我有向朝廷上奏的权利!”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