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御史夫人和她们说起了城外流民一事,这事蔺月如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自是知晓,而姜韶......自昨日后,满京城便传开了。

    对此,御史夫人并没有言语揶揄,反而还对此举大为赞赏。

    又道,不知何缘故,自己与几个姐妹一直募资,捐助于流民孩童上学堂一事,还一并请了夫子去教导,不仅如此,也送去了大量衣物被褥及米面粮油,曾几次想结伴出城去瞧瞧,都被御史大人给拦了下来。

    对此,她很不理解自家夫君的作为,直到昨日流民事件的爆发,她才知晓夫君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庆幸之余,又不免埋怨起流民,既已吃穿不愁,清闲度日,孩童学业也有着落,为何还要生出这般事端,来令人寒心?

    是舒适日子过久了,打起了天大的主意?

    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姜韶跟在身边默默听着,置安棚什么景象,她再清楚不过,若说吃穿不愁,孩童有学堂上,那决计是万万没有的,更别说被褥和新衣了,就是一件完整不破洞的衣裳她都没瞧见过,褥子也是万万没有的,他们睡得也就是几块板子拼搭在一块,上头垫了薄薄一层粗布罢了。

    既有皇家钱粮,又有贵妇集资,那......这些钱财又去了哪里?

    思虑间,姜韶与蔺月如越过庭阁,她微微一撇,一位女身男相女子高抬下巴与她四目相对,一眼后,姜韶错身而过,庭中女子嘴角扬起了一抹鄙夷的笑。

    与各家夫人见了礼后,两人便去了一旁,听着身后褒贬不一的窃窃低语,姜韶内心毫无波澜,蔺月如倒是比她这个主人公还要尴尬。

    “姜姐姐不必在意,宴会就是这样无聊啦,总是对新鲜之人过份剖析。”

    “说起来,我也不常参加,要不是你在,怕是此时罗唣之话便是对我了。”

    姜韶正要说话,忽听前头鲜花堆里,有熟悉之话,飘了过来。

    “小姐白璧无瑕,面似盈月,敢问小姐年芳几何?承自哪位大人府上。”

    姜韶:“......”

    这不是先前对她说的话吗?

    一字不差啊。

    转头就对别人说了?

    蔺月如收回一脸恨铁不成钢之意,冲姜韶尴尬一笑。

    满脸无奈,好似在说,这下,你总知道,为什么姨母要大张旗鼓宴请小白兔了吧。

    两人从前边走过,瞥见换了新衣的落汤鸡,正眉目含情冲着小姐堆里那位鹤立鸡群颇有些彪悍的女子露出了温润的笑。

    还是在人后数落自己的那位呢。

    白净的脸搭上温润的笑,再配上惯有套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个渣男。

    王八对绿豆……只是可惜了那张脸。

    庄园里形色各异的小姐众多,公子也不少,不过他们却没有心思赏花赏美人,只围在一起,盘腿坐于垂柳枝下,口中高谈争辩着一道字谜。

    只见铮铮卷书展开,现出几行字来:翠微上面三根草,碧虚从流压山倒,若问酒家落何处,金鸡门前揭雾晓。

    便有一人道:“好题啊,这是御史大人亲自下笔了?”

    “然也然也,这是国子监老祭酒所出之谜,解题者,便收于座下,亲自教习。”

    据少年所说,这已是后半段,前半段为立,已被解出,这后半截国子监学子挑灯夜战,熬了三日夜,仍不可得,对此,老祭酒只摇头抹须一笑。

    姜韶停住,笑道:“诸位公子,这题我看着眼熟,可否论解一二。”

    一少年回头,疑狐扫了一眼姜韶,“自然是可,小姐请说。”

    姜韶颔首表示感谢,走近一步,道:“翠微当以山也,碧虚谓之水形。”

    “要我说,这酒与鸡不过是由心而发,不过是,提壶饮酒门前过,笑看学子鸣鸡前呀!”

    闻言,学子们阒然惊醒,顿时脸红爬满了耳根。

    本就是优秀中的翘楚,一语便可点醒,更何况她还整段都解释了一通。

    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字谜正是当字,再联合前半段的立,这不就是骂人又当又立么?

    前头两句,说的都是当字,这样简单的字谜,她不信堂堂国子监出来的人解不出来,不过是被后两句给蒙住了,国子监祭酒什么身份,出的题又怎会简单,谁又会往这方面去猜,这不就给了姜韶捡漏的机会。

    史书看的多了,又结合高位者光环,便自发觉得复杂,往难了去解,这大概就是国子监老祭酒的苦心了。

    骂人真爽!

    姜韶说完就走,留下一众少年茅塞顿开后,炸开了锅,接连将自己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

    当然,祭酒的祖宗是不可能问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问候的,他们可是国子监万中选一的顶尖子弟呀,自然是尊师重道,孝字当先,日后官途想必也是一片明朗。

    这帮愚脑袋也是狠人!

    这便有了,国子监学子回去后,将今日姜韶所说的‘提壶饮酒门前过,笑看学子鸣鸡前’禀明了老祭酒,闻后,他捻须陷入了沉思。

    学子一看,心中的伟岸高桥轰一声,塌了。

    姜韶也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让老祭酒塌了房......当然,这是后话了。

    蔺月如跟在姜韶身后,看一眼天之骄子们被憋通红的脸,怒气难忍,瞧着都要喷到这边来了,她赶紧小跑两步,拽紧了姜韶。

    两人走了会儿,在拱桥的另一边亭子坐下,刚拈了块红豆酥咬了一角,便见有人前来。

    被簇拥在前的正是先前那女生男相的大高个,听来音色也粗,嘴角的哂笑挂得也是过于显眼。

    “哟,这不是狩猎神手么,今日不去山里打野猪啦?”

    她身后有个蓝衣女子便站出来,笑道:“哎,看姐姐说的,这般粗野暴戾之举,堂堂国公府小姐,怎会做得,不过是侍卫之为罢了。”

    大高个于袖里捞了绣帕,捏了兰花指捂嘴噙笑,“是了,不过是绣花枕头呢。”

    几人在姜韶与蔺月如对面坐下,笑声清脆,如引风铃,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独独有种里头裹挟着沙砾一般的杂音,异常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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