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见众人疑惑,便解释道:“这个杨原乃是北疆惯匪,官府的金库敢偷,皇家的陵寝敢盗。朝廷画像通缉多年,一直未曾捉拿归案。原来隐匿娄家庄园啊。”说罢目光转向娄子望。

    娄子望虽然骄横,却也年少胆怯,闻言脸上煞白,不由自主哆嗦起来,双腿一软,身子就往下滑。徐信见状,一把将他搀住。

    娄良恨得咬牙切齿:“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抬手就要揍他,被赵柏拦住。

    郭聪神情淡然,上前说道:“此事与娄少主并无干系。这人当街耍横,与我兄弟起了冲突,又要持刀伤人,我不得已出手制止,失手伤了这人。想必娄少主也不知此人来历,不知者不罪。”

    县令犹豫了一下,道:“此乃命案,你们还是跟我一起去趟县衙吧。”

    县令也是左右为难,许、娄两家都是平定的豪门大户,县衙征税纳粮、灾荒赈济,少不了要靠这两家帮衬,所以,他是不敢得罪这两家富豪的。但是,此事涉及人命,又牵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也不知处置如何是好,还是带回去再说。

    许延寿老于世故,看出了他的心事,上前拱手道:“尊县,老朽有一言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县令正愁没人能替他出出主意,听到许延寿这么一说,急忙应道:“许老先生见多识广,有什么话不能讲。”

    许延寿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正色道:“这杨原乃为朝廷要犯,蹿至平定,被县衙侦缉。县令率众捉拿,该犯却持刀拒捕,伤及路人,最终吏民合力,将该犯击毙。此乃大功一件,朝廷必有奖赏。郭聪路见县衙追捕逃犯,出于义愤,拔刀相助,不慎伤了杨原性命,实属意外。这也是杨原罪有应得。”

    许延寿说的正气凛然,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留意观察县令的反应。

    县令听完许延寿的一番话,琢磨了一会,觉得这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禁暗暗赞叹许延寿老谋深算。不过,他心中也有顾忌,这样贪天之功为己有,若被告发,罪名可不轻啊。

    许延寿看他的表情,猜到他是既想居功,又怕担上弄虚作假污名,所以游移不定,便说道:“尊县,我与娄庄主身临其境,均可作证。”转身以目示意娄良。

    娄良正为儿子收留逃犯而烦心,能有机会撇清关系,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接话道:“是的,是的。我与许庄主都看的清清楚楚,县令不怕危险,率众捉拿通缉要犯,居功至伟。”

    县令寻思,这平定县的两大富豪,平日里想要攀附也攀附不上,现在他们自愿帮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难堪,又想到“朝廷必有奖赏”,心中倒也是期待。

    他拿定主意,就此结案,于是笑道:“庄主过誉了,此乃本县职责所在。”

    娄良恭维道:“尊县恪尽职守,实为吏民楷模。”

    县令面红耳赤,心想这算什么事啊。他不敢久留,面向许延寿、娄良拱手道:“此案已然明了,本县须回县衙撰写案宗,就此告辞。”便督促衙吏清理现场,自己匆匆离去。

    许延寿、娄良、郭聪等目送县令远去。许延寿转身笑道:“老朽恭请诸位至敝舍一聚,可否赏光。”

    郭聪略微迟疑,拱手道:“郭某叩谢庄主盛情。只是我们须赶往长安,不敢耽误时辰。”

    娄良道:“有什么事,这般着急啊。”郭聪微笑不语。

    许延寿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很快就神色平静。他环顾四周,指着一家食肆道:“那我们就去那间食肆坐坐,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郭聪不好意思再推辞,笑道:“叨扰许庄主了。”众人一起走进食肆。

    食肆掌柜见一大群人涌进来,有些诧异,待认出是平定两大富豪许延寿和娄良联袂光顾他的店铺,又惊又喜。他慌忙站起,躬身道:“欢迎光临。”

    许延寿略微点点头,打量了一番,问道:“可有雅室?”

    掌柜一脸媚笑,巴结道:“楼上有,楼上有。”殷勤地将众人引上楼上雅座,抽了个空档轻声吩咐伙计,将店堂里的食客都驱走,大不了赔些钱给他们。

    楼上雅室倒是干净明亮,众人依次坐下,娄良道:“店家,但凡好酒好菜,端上来就是了。”掌柜应诺一声,便下楼去操持。

    一众人坐了满满一屋,其乐融融。郭聪一行人在此逗留,原本就是要撮合这两家和解,现在倒好了,这两家的家主坐在一起了。

    徐信瞧瞧许延寿,又瞧瞧娄良,笑而不语。

    娄良知其用意,面对许延寿,避席作揖,恭恭敬敬道:“之前娄某不恭,还望许老先生海涵。”许延寿亦避席还礼:“老朽礼数不周,亦请娄庄主见谅。”两人哈哈一笑。

    这时掌柜带着伙计送来酒菜,众人把酒言欢。

    娄良亦想挽留郭聪等人多住几日,于是含蓄问起为何行程匆匆。

    郭聪也不相瞒,道:“我等五人本是重罪疑犯,由朔方郡狱押解至长安廷尉府候审。”便将其中的原委说了一遍。

    许延寿和娄良都是沉浸江湖经年,对他们待罪之身并不在意。然而听闻他们这一路无人押送,是自己去长安归案,倒是极为震惊,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许延寿喃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娄良似有不解:“从塞外贩马入关,并不犯法,只是你们正巧遇到边争封关。你们之前并不知道两端发生战事,所谓‘私贩军马’,是可以说清的呀,郡衙问罪,没有道理啊。”

    徐信苦笑道:“那也要到了长安,见了廷尉方可辩白。”

    娄子望端起酒杯正要喝酒,闻言脱口而出:“又没人押送,你们不会跑的啊,干吗去长安受罪。”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目光一齐转向娄子望,屋里一时陷入沉寂。

    娄子望莫名其妙,双手捧着酒杯,寻思他们表情怎么这般古怪,便尬笑几声,举起酒杯示意喝酒,见没人应和,就自己喝了一大口。

    娄良又羞又愧,脸涨得通红,咬了咬牙,避席站起,躬身作揖,道:“娄某教子无方,唐突了大侠。还望见谅。”

    郭聪等人也一起站起,拱手还礼。郭聪神情凝重,道:“人无信义,何以立身。愿与娄兄共勉。”娄良垂头丧气,抱拳道:“惭愧。”

    娄子望站在边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道:“我也没说什么呀。”

    娄良回身怒吼:“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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