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穿淡青色儒衫,颌下蓄着三缕长须,面皮白净,给人一种斯文儒雅的观感。



    可那双细长微眯的双眼中不时闪过的精芒,却又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就好似被饿狼盯上了一般。



    此人名唤吕不知,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



    吏、户、兵、工、刑、礼。



    六部之中无论权势还是油水,礼部都是排名垫底。像员外郎这种从五品的小官,在高官满地的京都实在是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奇怪的是,顾风宵却好似对吕不知颇为惧怕,虽是表面已经在强作镇定,但眼神中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身体也显得有些僵硬。



    吕不知面带微笑的盯着顾风宵,见其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眼神中透出一抹嘲弄之意。



    “吕大人,我…”



    顾风宵被盯得有些心烦意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要说话,吕不知却是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绕到顾风宵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道。



    “去年秋天,你变卖全部家财前往书山参加弟子选拔,最后却因天资不足而落选。而后你不甘心,又来到京都参加春闱,结果依然落榜。



    那时的你花光了盘缠,无奈只能露宿街头与乞丐野狗为伍。幸而遇到了本官,怜惜你的才华,走通关系将你送入缉仙司做文书。



    你也的确是争气,仅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成功纳灵气入体成为修士,本官也是颇感欣慰啊,说明当初没有看走眼。



    你成为修士的当晚,本官请你饮酒以示庆贺,那晚酒饮的通透,话也聊得开心。风霄啊,可还记得当晚都聊过什么吗?”



    “自然是…记得,可是吕大人…”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啊。”



    吕不知重重拍了一下顾风霄肩膀,将他要说出口的话语打断。



    “虽然距离那次饮酒已有月余,可当晚的情景和说过的每一句话本官都记得清清楚楚,就仿佛昨日才发生一样。



    本官与你分析了当今天下形势,直言如今缉仙司的存在已成为朝廷和三绝圣地之间的隔阂。只有将缉仙司完全根除,才能让朝廷与三绝圣地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才能将北境魔族和躲在南方十万大山里那些苟延残喘的鼠辈全部消灭,进而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介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将是怎样一副兴旺繁盛的景象,单是想想,便让本官热泪盈眶不能自己。



    而风霄你也是极为赞同本官的看法,并立下誓言,不惜性命倾尽全力也要予以相助。



    自八百年前捕神飞升仙界之后,缉仙司历任总捕都卡在四品巅峰境界不得寸进。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明知强行突破有死无生,仍是好似蠢驴一般的前赴后继,着实太过可笑。



    余庆之卡在四品巅峰境多年却还未曾尝试过突破,只因眼下缉仙司人才凋零,没有可继承总捕职位的人选。



    风霄你的修行资质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在缉仙司一干庸才之中却已是鹤立鸡群。只需做出一些成绩,表现出才干,必定能够博取余庆之的信任和欣赏,得到他的倾力栽培,成为下任总捕的唯一人选。



    因此,本官才会苦心谋划鼓动慕容秋水那个蠢女人找缉仙司的麻烦,耗费巨资买下移形换影符箓,给你创造出人头地的机会。



    可惜啊…却是半路杀出个荣非来,硬生生抢走了原本属于风霄你的机缘,着实太过可恨。”



    听吕不知提到荣非,顾风霄的眼神顿时变的有些复杂。



    “其实荣头…荣非的才干的确远胜于我,输给了他,我心服口服。”



    “哦!看来本官收到的消息果真没错,风霄与那荣非化干戈为玉帛了。”



    “吕大人,我不是…”



    顾风霄察觉到吕不知的语调变化,连忙就要解释,却是又一次被打断。



    “良禽择木而栖,风霄你做的没错,不必过多解释,本官能够理解。只是不知若是被荣非知晓你曾与本官许下的承诺、立下的誓言之后,他又会做何感想?



    据本官的了解,荣非此人性情阴狠、睚眦必报。想那范理堂堂户部侍郎、三品大员、朝廷重臣,仅是因为晚发了半年饷银便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靖远候府常衙内开办的醉仙居,不过因为一句玩笑话,便被荣非盯上,据说现在已经损失数万两白银。



    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便遭到这般狠辣的报复,啧啧啧!风霄啊,你应该算是缉仙司的内鬼吧,论身份地位,你与范理、常怀恩犹如云泥之别,你觉得到时荣非会如何对你呢?”



    吕不知的话语如同冰雨一般照着顾风霄当头淋下。



    此时的顾风霄已是面色铁青,身体抖动个不停。



    “呵呵,风霄放心,你虽对本官不仁,本官顾念旧情却不会对你不义。以往之事绝不会从本官口中流出半句。但据闻那荣非擅长断案推理,若是被他自行猜到,可就怪不到本官的头上了。哈哈哈,言尽于此,告辞!”



    吕不知哈哈一笑便欲离去。



    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湿透的顾风霄如梦方醒,起身冲到吕不知身前噗通一声跪下颤声哀求道。



    “大人,我…我知错了。”



    “哦,本官却是有些迷糊了,风霄你错在了那里?”



    吕不知停下脚步,抬手将顾风霄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捋起帮其扎好,眯着眼睛笑吟吟的问道。



    “我…我不该背信弃义、首鼠两端,求大人再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正如本官曾对你说过的,你是注定要做大事之材,岂可久居人下。哈哈哈,男儿膝下有黄金,莫要再跪了,过来坐下说话。”



    ……



    一直目送魏琳有些踉跄的身影被夜幕吞噬,荣非这才心情复杂的打道回府。



    无论日夜,玄武胡同小院的门前都有一队禁军值守。



    与今夜值守的禁军打过招呼,荣非推开院门,耳中就听到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中有三种不同的声调,一个是荣非最熟悉的纪柔儿,还有一个是花妖兰儿,另外一个听起来也有些耳熟。



    荣非正皱着眉头在记忆中翻找,便听到院墙那边传来纪柔儿略带几分酒意的声音。



    “慕容姐姐今日仗义出手,小妹再敬你一杯。”



    “奴家也要,奴家也要敬慕容姐姐一杯。”



    花妖兰儿口词不清的附和道。



    荣非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今日在长街之上看到慕容秋水的所作所为,荣非也意识到先前自己的确是对这个女子有所误解。



    慕容秋水虽然胸大无脑、脾气火爆,但本性还是不错的,并不是荣非最开始以为的蛮横之辈。加上还有余庆之先前的说合,荣非已经在认真考虑找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将玉拂尘还回去了。



    至于储物玉环嘛,先暂且借用些时日,等找到替代品后再行归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缉仙司穷呢,堂堂五绝圣地之一,却是连个储物法宝都没有,只能靠荣非自己想办法“获取”。



    不过此时还不是双方正面会面的好时候。



    荣非思考了一下后,决定今晚还是去缉仙司衙门对付睡一宿吧。



    柔姐太胡闹了,竟是害的自己有家不能回。



    花妖也是的,几百岁的老妖精竟还口口声声叫人家姐姐,真是不知羞耻。



    荣非一边在心中抱怨,一边轻手轻脚的退出院子关上了院门。



    荣非和纪柔儿居住的小院里,石桌上摆满了酒菜瓜果,三个各具风情的美丽女子推杯换盏好生欢快,一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不时越过院墙,传到外面值守的禁军耳中,让这群大老爷们在微凉的夜色中浑身燥热。



    见纪柔儿和兰儿一起向自己敬酒,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慕容秋水将面前已经空掉的小酒杯啪的一声仍在地上摔得粉碎,拿起酒壶将一只空碗倒满酒液端起来与二人碰杯,豪气的吼道。



    “能够结识两位妹妹,我…我很高兴。”



    慕容秋水的舌头都已经开始打结了,眼神更是逐渐迷离。



    “我打小就生活在乾坤观里,因为身份的缘故,同门师兄…师姐…师妹…师弟们都害怕我,不和我玩。我…我不开心呐我。今日与你们两个相识,我才体会到有知心好友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我提议,咱们三人结拜为异姓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后谁敢欺负你们两个,就是不给我慕容秋水面子,我就给你们出气,揍他!”



    “好啊好啊!我同意!”



    花妖拍手欢呼道。



    随后一人一妖看向不做声的纪柔儿,等待她的回应。



    纪柔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先是对着慕容秋水和兰儿福身施礼,而后开口道。



    “能与二位姐姐义结金兰是柔儿的荣幸。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情却是不吐不快。”



    “咯…是什么事情?与咱们姐妹三人结拜有何关系?”



    慕容秋水打了个酒咯,喷着酒气问道。



    花妖兰儿眼珠子一转,已是猜到纪柔儿的打算,连忙帮腔道。



    “什么事情比咱们姐妹结义更重要,要奴家说先结拜,结拜过后就是一家人了,到时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不管谁对谁错彼此都有个担待。奴家说的对吧慕容姐姐。”



    啪!



    慕容秋水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大声吆喝道。



    “对!兰儿妹妹说的太对了,就这么办,咱们先结拜,再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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