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七汐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如此讨厌吃面的人了。

    因为尽管本心是好的,但这些顾客还是实实在在地给他们家带来了困扰,成为老板不得不挂念的羁绊。

    即便是住在医院,老人也时时牵挂这里。

    “你们这些老顾客,就不能放过他吗?你们以为是照顾他的生意,实际上是给他增加负担,明白吗?”

    女人的情绪有点崩溃,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这一刻秦七汐明白了,哪怕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结合在一起,却酿成了一场悲剧。

    就像这家面馆,老板希望把自己的善意带给所有人,而食客也希望通过多次光顾的方式来帮助老板,可最终的结果就是老板不得不为自己的善良一次又一次的地负责,别人的认可刺激他变得更加善良,而这份责任也随之越来越重。

    也像妈妈和秦泗,秦泗甘愿把一切奉献给祖国,从而背井离乡,而妈妈甘愿把青春奉献给爱情,从而苦苦等待。

    他们都很善良,也都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了代价。哪怕其中有一个人放弃这份善良,她们就不必面对那些悲剧了。

    “对不起。”

    秦七汐默默低下头,诚恳道:“我们一开始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很抱歉给你的家庭带来了这么多负担。”

    “擤……”

    女人抽了抽鼻子,用提着保温盒的手腕擦掉了眼角的泪,回答说:“算了,即便你一个人明白这个道理,也依旧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反正现在结果也注定了,他活不过一个月,我只希望他在这一个月里不再那么累。”

    她说完就催促秦七汐和林菁离开了面馆,同时伸手将木门关上,扣上一把锁。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秦七汐又一次叫住了转身离开的女人,道:“我想看看他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帮他联系更专业的医生。”

    女人漠然回头:“你不过是一个顾客而已,没必要这样做。”

    “有必要。”

    秦七汐的眼神十分坚定,如果可以,她愿意竭尽全力帮助那位面馆老板。

    不为自己,也不为那些等着吃面的学生。

    而是为他记得妈妈和秦泗的爱情。

    女人深深地看了秦七汐一眼,仿佛想要看透这个小姑娘内心的想法。

    可她看不明白,她怎么也想不通秦七汐为什么要如此执著地帮助她们。

    算了,看看也无所谓。

    “走吧。”

    “太好了,我去开车!”

    秦七汐急忙接过林菁手里的钥匙,飞快把车开了过来。

    玛莎拉蒂跑车只能坐下两个人,林菁表示想要早点回去整理网友们的留言,同时还要跟那些胡说八道的外国佬对线,所以就独自打车回家了。

    十几分钟后,玛莎拉蒂抵达京州市立医院。

    夜色已然降临,晚餐时间的医院十分拥堵,两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成功挤到病房。

    这是一间三人居住的普通病房,女人父亲的病床位于正中间,刚好处在白炽灯的正下方。

    从这个位置平躺在床上,刚好面对最刺眼的光,如果角度好一点,还能看见一团团七彩的光晕点缀屋子,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十多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就是躺在同样的位置。

    那时他木讷地盯着天花板,呼吸平稳、一动不动,眼睛里留下的泪一刻也没停止过,不知是因为白炽灯太过刺眼,还是对世界有诸多眷恋,又或者想见的人没有出现。

    爷爷走得很安详,至少从外表看起来是那样的。

    那时秦七汐只有11岁,懂得很多东西,也有很多东西不懂。

    她懂得爷爷那满眼的不甘是为了什么,而不懂的是,秦泗为什么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如此冷漠,即便两位老人怀着遗憾去世,他也不肯出现。

    后来她独自在那张病床上躺了很久很久,学着爷爷的样子静静地望着朦胧的天花板和泛着七彩光圈的白炽灯,也尝试在心里想象着爷爷要对那个人说的话。

    “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别走了,过惯了外面的风吹雨打,你会发现在家里其实也挺好的,苏瑄和小七都很需要你,她们承受了太多,该得到补偿了。”

    “老家的红柜子里,你妈给你织了毛衣,是照着你身材的尺寸做的,听说今年会很冷,早点穿上吧。”

    “存折在衣橱的最顶上,没剩多少,大部分都让我跟你妈看病花掉了,不过勉强能解燃眉之急。”

    “好好陪着妻子和孩子吧,爸爸永远不会再骂你了。”

    ……

    此刻女孩的父亲正仰面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正如爷爷当初一样。

    他的头发早已经被剃光,重叠的皱纹和病态的面容,让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与秦七汐上次所见判若两人。

    果然,疾病是最容易改变一个人面貌的。

    “你的面来了。”

    女人冷冷地走到床头柜旁,打开保温盒的盖子,一股清香扑入老人的鼻腔,他死灰一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人之将死,闻到这辈子最熟悉的味道,难免产生强烈的归属感。

    他也不管手臂上液体阻塞的吊针了,急忙支撑着身体爬起来,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捧起保温盒,随后拿起筷子就大呼了几口。

    “嗯……啧啧啧。”

    只见他眉头一皱,表情有些嫌弃,“差点味道,不够正宗!”

    女人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去,没有说话。

    秦七汐就站在门口,望着老人把面吃完,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有人来看你了,是你的老顾客。”

    女人说了一句,随后走过来帮秦七汐把大包小包的补品和水果放到储物柜里。

    而老人的行动显然有些迟缓,待他转过脸来,用浑浊的眼睛看见秦七汐时,露出了一丝诧异。

    “你……”

    “啊呀呀,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我也用不上,别往里面放了,待会一定要拿走!”

    秦七汐礼貌一笑:“您不用客气,多吃点水果有助于康复。”

    老人急忙摆摆手,摇头道:“还康复个啥,一把老骨头,就跟我店里的那些老物件一样,该埋就埋了吧。”

    “对了……”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抬起头:“小伙子还是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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