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上的血污早已干涸,他抬眸看了她一眼转自取来干净的布巾,沾了茶水细细帮她擦拭。
触到伤口的一刹那,上官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但他却早有防备,抓的很牢。
上官莹一时挣不开他的钳制,转而望着他融在烛火下的脸庞发怔。
暖色的火光在他脸侧勾出模糊的边缘,连带也模糊了她的神智。
自小失去父母亲人,被带入勾陈那种地狱般的地方,接受到的第一个信念就是生存。
为了生存,需要吃馊食泔水,为了争夺生存资源,也需要杀死自己昔日同进同出的伙伴。
经历过如此残酷的训练,上官莹自觉是个冷血的人。
但在今时此刻,这个远离人烟的小土屋内。
因为公孙瑾关切的行径,却恍惚疑惑起来。
这,到底是她的救赎还是她的劫数?
……
第二天,雪霁。
一行人套马上路,茶肆掌柜做了单大生意,谦恭的送离了众人。
幸而在接下来的路上也就出了这么档子意外,之后一路行去都尚算顺遂。
天元十七年腊月二十,巳时。
公孙瑾一行终于回到了大将军府,虽然事前留了端午宝扇在内接应掩饰,但这行出去的事实还是被永荣公主知悉了。
对于他这种自作主张的行径,永荣公主自然大为光火。
早早就在公孙瑾房中等候,两人进那院门之际已经觉出了不对劲。
待得看见永荣公主在屋内等候也没有太过惊慌之色。
见了二人,永荣公主先是指着公孙瑾责备了一通。
其后就将矛头对上了上官莹,总觉得自家以知礼守节著称的儿子,如此行事都是她撺掇的。
本来就不喜上官莹的心思在此之后越加强烈。但毕竟木已成舟,永荣公主责备完二人后也别无他法。
公孙瑾的现状就是守孝期内不得擅离住所,她便只能出面表示,是自己派人将上官莹迎回府来的。
对于上官莹这遭回府,府内众人并不觉得稀罕。
毕竟自大将军过世之后,朝堂上没了依仗,帝君虽也不时恩赐,但到底人走茶凉。
眼下仅凭永荣公主的身份支撑,也是略略显出了颓势。
当晚公中吃饭的时候,公孙老夫人甚至没列席。
如此行径,惯是强势的永荣公主心下自感不快,但到底也没发作。
坐下之后,旁侧公孙俊山的嫡妻李氏与她点了个头,算作招呼了。
全程没有开口的意思,一众女眷中只有钱氏,寄人篱下的缘故,总想着广结善缘。
看着上官莹的脸,略有些讨好道:“侄媳妇这三个来月的礼佛,倒是真的辛苦了。我瞧着人都清瘦了不少。”
一番话原本是善意,但在这场面上总会引得有心人士忖度。
比方永荣公主贴身的侍女桃杏,因着那些旧日的嫌隙,明明白白的表现了厌恶。
李氏坐的位置能见着她的神色,抬了袖子掩唇轻笑了下。
因为大将军身故后,朝内影响力渐微,于公孙俊山的生意也慢慢没了助益。
永荣公主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就动起了分家的念头。
但这么个特殊时期,要分家也必须出些什么事,看着桃杏对上官莹明显的敌意,她计上心来。
散席后,李氏借口寻到了桃杏。寒暄两句后,半真半假的叹息道:“现下府里这样子,世子这房媳妇莫不是煞星来着。”
“二夫人快别说这话,我这种当下人不敢妄言主子是非。”听着李氏的一席话,桃杏并未立刻着道,反而出声制止。
李氏见状却只是摇头,“这算不得是非。要我说,世子怕是着了什么邪门歪道。要不真是叫人想不通……”
“眼前有你这么个灵通人,还反要那等不明来路的野丫头。”
桃杏虽是猜到了几分李氏挑拨的心思,但听着她这么说了,也是动了心思。
抬眸看了她一眼,“二夫人这意思是?”
“我哪里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担心世子安危。若是这位真有什么巫蛊之术,岂不是负了大将军在天之灵?”
“倒是公主不知道为何放这么大心,还要把人给接回来。”
“其实……”桃杏自然知道上官莹是被公孙瑾接回来的,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兹事体大,她再是没脑子也不会说出来,只听了李氏这一通,心下似是醍醐灌顶,瞬间明了。又闲扯了几句,两人就此别过,各回去处。
接下来,上官莹回府的三日后。公孙瑾那边就报称出了水痘,必须闷在房里不见光。
桃杏自是感觉如鱼得水,当下在永荣公主跟前进言,说明了上官莹和近日府里连串懊丧事的缘故。
再加上随着她一道出去的朱红是肿了半个眼回来的,这接二连三的“人祸”更是巩固了这份说辞。
对于上述言论,永荣公主半信半疑。因为之前公孙瑾刚刚私下出府,此番“发病”自然多半也有这个意思。
但碍着此次居然由太子专调了御医来随侍,她心下虽有不满,却反倒不好大张旗鼓的追究。
于是就势借着上官莹这么个丧门星衰神的名头,暗地里默许了府里下人,对她那边的衣食用度进行克扣慢待。
如此,上官莹在府里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
只不过昔日在勾陈那种地狱都能生存,现在府里那些人为的针对指责也就无甚在意。
另外引玉也是外来的,一贯与府里众人有距离,即使被人为排挤也满不在乎。
只有朱红,昔日还与公孙老夫人那边的碧鸢多有交好,现下里碧鸢也是有些胆怯不太敢与她多来往。
当然院里除了上官莹这拨还有公孙瑾身边的下人,这波人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并没有被遭受上官莹等人的遭遇。
反过来,他们也并未过多的随大流去针对上官莹等人。
其中丰年和端午执着的认定上官莹的言行不守妇道,素日里也没什么好脸色,现下里因为都算公孙瑾的共犯,反倒对她要平和些。
宝扇画禾几个倒是恪尽职守的,敬奉她夫人的身份,来去都颇恭敬。
当然这两人恭敬也是因为公孙瑾这一“病”,能出入病室的除了御医外只有上官莹,每每到了喝药用膳的点,都只她端着进去。
然后迎着那空无一人的房间,将药倒了,又将那些给公孙瑾准备的膳食吃了。
再接着,便无所事事的枯坐半日。
虽然这时间略难熬了些,但托了公孙瑾这次发“水痘”的福,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并没有人上门探视过。
顶多就是派小丫鬟上门问问情况带些部品问候。
所以,他离开前二日内尚算无事。
只不过,事情总不会这么一帆风顺了。
就如同船到桥头自然沉一样,有些时候柳暗花明的地方不是村庄,而是死路。
……
腊月节气,年近除夕。
合该是家家户户备置年货裁做新衣的日子,但因为八月中大将军和公孙福兰的事情,府上这个年注定过的不好,故此上下一应人等也并没有特意准备什么。
由此大将军府与帝都其他大户比起来,显得萧条了不少。
日前又因为公孙瑾世子发“水痘”,府里气氛越发的压抑。
公孙老夫人基本足不出院,成日的窝在佛堂诵经,李氏则是往永荣公主处来往的更频繁了些。
这日里,李氏过来时恰逢永荣公主身上不适懒怠迎客,就打发了桃杏出来送她。
李氏这几日过来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觑着空档朝她道:“世子这回发水痘,公主这当娘的定是心情不郁极了。也是要辛苦姑娘了。”
桃杏虽说跟在永荣公主身边日久,也只是看着机灵聪敏,因为公主宠信的缘故,她实际面对的东西并不复杂。
虽是有别的心思却也着实没有多少心智去支撑。
听完李氏这番,掩嘴笑道:“世子这朝根本就不妨事,我家公主并不担心。”
“哦。”听着她的话,李氏觉察有异,试探道:“世子不妨事这话,可是指他并未……”
李氏话未说完,看着桃杏紧张的神色,自住了嘴。
桃杏见状,便扯着李氏往前疾走了几步,避开了身后那群侍从,才道:“二夫人这话可千万不能往外说。”
“我往外说什么呀?”李氏脸上是恰如其分的愕然。
桃杏一时也拿不准她的心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略带了几分哀求的轻道:“总之,世子这遭就是发水痘。”
公孙瑾不在府里的事情,她多少也是知道的。
再蠢也明白,现下的处境,这种事绝对不应该宣扬出去。
送走了李氏,桃杏对于自己嘴快之故心下就有些惴惴,无意中与前面过来的朱红撞在了一起。
朱红彼时手里正端着公孙瑾的“汤药”,那汤汁犹带了温度,幸而现在腊月里穿的衣物多并不曾伤着。
只是看着那墨色的色泽团在自己前襟上,桃杏禁不住怒火中烧,“你这走路不长眼啊?真是晦气。”
朱红先还满是愧疚,听着她的话,瞬间气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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