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在大将军亡故后,对大将军府公孙氏亲族极近荣宠恩典。
只这死后荣哀,究竟是没有多少意思了。
公孙瑾独坐于另一头,应声抬了头,门前的廊下摆了盆已经谢了的败枝残花。
端午正领了画禾端着水往里走,迎上公孙瑾的视线,顺势扭头看了一眼。
这盆栽本是上官莹住在这院子里的时候捯饬的,现下她离开这院子许久,这些盆栽的花枝自然也跟着凋零了。
公孙瑾是知道这些盆栽来历的,但暮成辉显然并不知悉,与进来的端午道了句:“这府里倒是念旧情,当真是一花一木都不肯弃。”
端午双手交握俯身行了个大礼,有些怯怯的回道:“这原是我们做下人的懒散,叫殿下费心了,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就要招呼后头的小丫头去搬那花盆,此时暮成辉出声叫住了。
“都歇了吧,这花盆摆那一时半会也不碍着什么。况且,阿瑾这时候,院里也确实不该有什么热闹的东西。”
说着,他侧眸看了公孙瑾一眼。
竹青色的交领长衫,暗沉逼仄的颜色,最最平常的剪裁布料。
这身衣服与公孙瑾实是正常,按照夷掖国的礼制,这三年孝期,他连同饮食起居都是要一切从简的,甚至夫妻之间也是不许亲近的。
因为实不清楚公孙瑾与上官莹这小夫妻近况如何,未防出现礼制不和的事情,永荣公主便是属意要送走上官莹。
刚好又恰逢公孙瑾近段多灾多难的,本就想要去寺庙吃斋祈福。
永荣公主思忖之后,就定了主意,要将上官莹送到这离帝都两日脚程的一个庵堂去。
既可以叫这两个远离,又可以叫上官莹在庵堂内礼佛为公孙瑾积德。
拿定主意之后,永荣公主就寻了桂嬷嬷将上官莹领到自己跟前。
进到永荣公主房里,上官莹行礼问好后,她倒是破天荒主动过来拉了上官莹,与自己坐到一处。
永荣公主满眼温和的望着她,道:“大将军这走的这么突然,瑾儿又接连的身上不好,你也是受累了不少,看着都清减了。”
迎着永荣公主这番神色,上官莹心有戚戚焉,下意识的又要磕头认错。
但被永荣公主牢牢的拉了手腕,动弹不得,只得不断摇头。
永荣公主也未有与她深谈的意思,并未搭理,只是自顾自道:“在府里也是干着急的帮不上忙……”
“倒不如在这当口,于那庵堂里住些时日,求着佛祖护佑全家,却也是贡献一桩。”
永荣公主虽说是把上官莹喊来,也未曾有何与她商量的意思,不过就是面对面的亲自交代一声。
朱红陪着上官莹自她院里出来,面上平和,心下也是愁苦不已。
之前因为大将军的事情,她还当永荣公主这就算是接纳上官莹了,岂料她却并不是这个意思。
之前的蛰伏想来,也不过是寻法子要将上官莹和公孙瑾分开的缘故。
与朱红不同,上官莹虽然也是一脸凝重的垂首往前走着,心里想的却全然与她不同。
她并不担心自己与公孙瑾的这次别离,甚至她在筹谋的,是与这大将军府的彻底脱离。
毕竟,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原本还在担忧无法神鬼不知的离开这守卫尚算严密的府邸……
岂料遇上了永荣公主这出,真真是瞌睡送枕头。
她合该是到了离开的日子,但是……
心下有个模糊的念头在沉浮,引得她脚下一个迟滞。
听着耳边朱红的声音轻道:“太子殿下万安。”
前方回廊处,暮成辉与公孙瑾一前一后的行来。
不着痕迹的避开公孙瑾的视线,上官莹袖手置于身前,微微垂眸跟着俯身见礼,“殿下万安。”
大概是应了做贼心虚一说,垂着头疾行之际全然没留意到周遭情况,竟与送暮成辉出来的公孙瑾撞见了。
两人于那雕梁画栋的回廊间隔了丈余的距离,中间正站着尊贵的太子殿下。
暮成辉此前并未见过上官莹,此番望着伫立在跟前垂眸行礼的女子,一错眼似是看到了另一张脸庞,随即疑惑的轻呼出声,“婉儿?”
公孙瑾听到这久违的名字,呼吸微微一滞。
负手几步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将上官莹掩在了身后。
他垂头朝暮成辉道:“殿下可是认错人了,这是下臣拙荆。”
暮成辉望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这抹愕然就消融在了了然的笑意中。
随即不顾公孙瑾的神色,对着他身后的上官莹躬身回了个礼,“怪我眼拙,错认了嫂夫人,还请嫂夫人不要见怪。”
闻声上官莹怔怔的抬了头,迎向那夷掖国的储君。
暮成辉眉目疏朗,长身玉立也是颇有风度。
即使眉眼含笑如春花,却也有慑人的威仪。
穿着交领湘色衣袍,衣领袖口都以金丝银线钩织了祥瑞的纹案。
听着他称呼的嫂夫人,她自觉胆怯,下意识就要跪下去。
此时,旁侧的公孙瑾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上官莹略微怔愣的抬头去看他。
此前,两人这般手拉手也就只一次。
那是永荣公主初次要将她赶出府的时候。
一向以守礼著称的公孙瑾世子,便是在人前这般紧紧的拉着她。
上官莹从他墨黑的眼里读不出什么,只是与他那样对视着。
对这二人时不时四目相对的行为,公孙瑾近身的端午画禾等人早算是见惯不怪了。
倒是暮成辉,望着这对小夫妻如此含情脉脉的对视,突兀的击掌出声。
这番动静,让一贯表现的脸皮厚如城墙拐角的上官莹,初次表现出了女儿家该有的羞赧之态,匆匆的甩开了公孙瑾的手。
不言不语的再行了个礼,跟着就自顾自的往后走了。
朱红也跟着行了礼,随后与她走了。
暮成辉也没有在意上官莹这般自我的言行。
只待着那主仆二人走了才正了神色,与公孙瑾道:“我想我有些知道你为何定要我做这趟媒了,原是有这出李代桃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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